十六、人性

倒霉的事总是让我碰上。

“唉,县长,黎工给你打得那张条子呢?”

老驴蹲在地上刷牙,见我漫不经心的问。他抬头长长的漱口,动作慢斯条理,不慌不忙。

天哪,老驴不提醒,我倒忘了,这是在虾皮让我回家前,我们以前的黎工来找我,要开走抵押在院子里的机车。那个车当主当场给了黎工两万块钱,以便支付过去公司欠黎工的账单,于是,我让黎工打了个条子。说实话,我担心自己把条子弄丢了,我特意放到大厅的办公桌抽屉里了。我不是怕丢了吗。那么放到办公室应该安全吧,难道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当成废纸扔掉了。我早应该交给老驴才对,可是我真的忘了。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我咋忘记了呢,我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了,我给我拿来。”

我说,我毫不在意,就那么张条子,既然我放到抽屉里了,难道它还会飞了。再说,它对谁也没有用处,如果用它来擦屁股,还嫌太硬了。我走进大厅,我磨叽的打开抽屉,在一堆该死的文件中,我开始寻找那张纸片,可是乖乖,它真的飞了。

就像青春一样,在不经意间便消失了。

我的心成了乱麻。

我把所有的抽屉都翻了一遍,我把抽屉全拿了出来,把办公室各个角落都找了一遍,我就是找不到他。

“你找东西好好找,别找抽屉都搬出来。”

眯眼在一旁说,自从我们那一次不愉快之后,我们基本不说话。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问眯眼:

“这几天,你们收拾抽屉了?”

“那天大老板过来就收拾了。”

“哪天?”

“就你和老蔫休息那两天。”

我更加慌了,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动抽屉,再说,那可是两万块钱的条子呀,如果丢了,如果我们头儿较真的话,非要让我找回来,我可怎么办。我能赔得起两万块钱吗。我真是的,我当初干嘛要放到这里,我纯粹给自己找事,我不过想指导工作做得细致点,才让黎工打了那张条子,不然,我真应该让老驴找黎工打这张条子才对。好嘛,现在好了,我又惹祸了。我在垃圾桶里找,又到院子的垃圾箱里找,我在上班的衣服里找,我一无所获,我不死心,又*从头到尾又细找了一遍。

我没有辙了。

这期间,这群混蛋在都在厨房前的树荫下聊天,直到过了许久我才知道,他们在看我的乐子,他们看我在垃圾箱里找,他们让我折腾我的旧衣服,他们让我一遍遍考验我的记性。直到确信自己的记性出了问题,我将最重要的记忆给扫进了垃圾堆里,我变成了白痴。他们看着我着急,他们在一边欢笑,说些不相干的事。

这群混蛋,那条子他们都知道在哪儿,他们全都做出不知道的样子。

花脸一边善意的提醒我。

“好好想想,你放哪儿了,你是不是放到家里了,或者不小心丢了,别着急,你再找找。”

可是我该怎么和这混蛋解释,在对待公家的事,尤其是钱上的事情上,我向来是小心的。

“那可是几万块钱的事,丢了,你可怎么办。”

我已六神无主了,这家伙还要让我魂不守舍,让我心惊肉跳,他们全都在那儿看,做出不知情的样子,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就想看你出乱子,就想看你倒霉,这帮混蛋知道,就算是我知道了事情真相,我也不能把他们怎样。

我决定不找了,我找老驴。

“老驴,请你把黎工的电话给我,我打电话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再补一张条子。”

我只有这一招了。

“一张两万块钱的条子,你让别人补,别人就给你补,你当你是谁呀。”

老驴突然发火了,我悄悄的,我哑口无言,我不知所措,我理亏,我无法反驳。如果我当时知道那条子已在他的包里。我发誓,我会用锤子将他的脑袋当西瓜一样打烂。

我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那天,垃圾倒在哪里了。”

我问这群混蛋,我心存侥幸,这该死的条子也许正在哪个石头缝里苦藏着也说不定。花脸这时开口了。

“倒那外面的垃圾堆上了,我看你还是别找了,这两天又是大风,又是大雨的,一张纸,早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花脸一脸的同情,好像我要倒大霉了。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大厅。我真是后悔,我不该把那条子放到办公室里,我干嘛不带在身上,或者放到家里呢,我干嘛认为办公室应该更安全呢。瞧瞧这些家伙幸灾乐祸的样子,这帮混蛋就没有一点的责任,他们往外收拾东西总要看看吧,可是这帮混蛋都说没有看到。

“条子找到了?”

老蔫坐在大厅里,见我进来问道。他正在看电视,脸上露出一丝的关怀,我有感动,更多的却是无奈。

“都找遍了,找不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唉……,我干嘛不带在身上。”

我说,那天让黎工打条子,老蔫也在场,他也看到我把条子放到办公桌里了。我终于有一丝安慰。我是说,如果头儿怪罪下来,他倒是可以给我作证,不过,这家伙向来对于不是自己的事,根本不关心的。

“我看你急也没用,你就不应该找老驴问黎工的电话,你就悄悄地去找黎工,让他再给我补一张条子。你看他们高兴的吧,一群什么东西,现在眯眼也对你指手画脚。”

我倒不在意谁对我指手画脚,只是去找黎工补一张条子,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补第二张条子,我干嘛给你打,我是给自己找事吗。

不过,这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虾皮进来了,他一脸笑容。

“听说你又惹祸了,把两万块钱给搞没了。”

我原本就不是好脾气,尤其看到他笑时,我更忍不住。

“谁让我碰到一群王八蛋呢。”

我说,我懒得理他。

“你*咋这样说话。”

……

我骑上自行车去找黎工,我去他家里十几次,可是一次也没有碰到他。后来我终于见到他的媳妇,我打听才知道,黎工到外面打工去了,一连好几个月都不在家,没准哪天回来。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我终于拿到了黎工的手机号,这也许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可是他的手机总是关机,我也怕他在电话里一口回绝我。

我也许要好好的和黎工谈谈。好歹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了。

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决定等待,我决定听天由命,我越来越相信,即便是找到黎工,他也不会轻易补这张条子的。

我装出没事人的样子,不再谈论这件事。

这帮混蛋也不谈论这件事,他们继续和我保持冷漠,保持距离,好像我这人在他们面前不存在,根本不提一提。我知道,这是他们的权力,他们想对谁冷淡都行。我倒是提心吊胆,我是说,如果只有六个家伙,四个家伙已合起伙来了,另一个和你若继若离,如果他们想要整你,除非你选择离开,不然你不提心吊胆才怪呢,看看我又遇到什么倒霉事吧。

说实在,有时我心中还升起一股怒火呢。

她妈的,你们不是想撵我走吗,我就是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把我撵走。

我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感到泄气。我知道我是个小人物,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苟且偷生,我得过且过,我之所以小心谨慎,只是想让自己平安的活下去,我没有本事,又不会说奉承话,不会提着东西去磕头,不会……。我*无事作为,没有梦想,我真是一无是处。

我突然觉得,他们撵我走是应该的,我何必与他们斤斤计较。一个一无所用的家伙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问题是,如果没有这份工作,短期内我怎么办。

我真是很担心呢。

花脸突然走了。

我的意思是说,花脸肯定和老驴他们商量了许久了,不过他走后我才知道,所以看上去很突然,很快地,眯眼就说出了原因,原本经理看到这个项目动工几乎没有戏了,所以他把其中一个安排出去。据说,原本是虾皮去的,可是虾皮不去,所以花脸去了,不久虾皮就后悔了,花脸一个月可以拿上千呢。

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高工资了。

我和老蔫暗暗高兴。这样,我们可以多拿一点钱了,而且花脸走了,我回家的概率又少了一点,重要提,根据传言和我的观察,我认为花脸是个危险的家伙。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他的,这小子只要有机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花脸走后,我,老蔫还有虾皮一个班,老驴那个班就剩下老驴和眯眼了。于是大家决定调班,不过大家议了几次,都没有议成。说穿了,没有谁愿意和眯眼一个班。看得出,老驴也讨厌眯眼,另外虾皮坚决反对再增加工作量。我说,咱们还是白天两个人,晚上三个人吧。白天大多无事,可是晚上贼实在太多了一点。不能不防。虾皮马上反对,他说:就拿这么点工资,我还寻思怎么少干点呢。

嗯,干脆全都回家躺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