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宴,淑妃算是比较后走的了,她离开之后还去了一趟清颐宫特地看望皇后,如今皇后的家中变故与她当初一样,这个时候就怕没人来看。

当初唐诀以禁卫军护住逸嫦宫,别人不可进他们也不可出,所以没人来探望淑妃,就连传句话的都没有,但是经历了家中巨变,淑妃也稳重了不少,皇后此番需要有人陪着,她也就陪着皇后多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大抵就是,即便齐尚书真的迫于朝臣压力没了,也要皇后好好保重自己,切莫为了家中之事一蹶不振,到时候可是别的小人笑坐看戏。

从皇后那儿出来,天色已经大暗,好在淑妃身后跟着几个人点了宫灯,走起路来也不怕。

祁兰扶着淑妃,见淑妃有些神伤,于是问:“娘娘可是见皇后娘娘那般,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儿了?”

“她比我好过多了,即便齐尚书犯事陛下杀之,皇后还有母亲在,有齐国公在家中坐镇,她贵为皇后,不犯大错,谁也动摇不了她的位置。我便不同了……如今我家中再无一人,幼弟都没了,只剩孤苦独身,苟延残喘罢了。”淑妃摇头。

祁兰帮淑妃理了理披风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陛下有意留您,便是对您有情的,您是逸嫦宫主位,来日若再诞下皇子,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诞下皇子?”淑妃朝祁兰看过去:“这后宫里,谁还能诞下皇子?”

她暗讽唐诀那处不行,祁兰听见了便收声不敢再谈下去,淑妃只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本就是被父亲安排入宫来为家中涨势的,我不行,父亲也不行,想当初我夏家也是贵胄,如今……”

淑妃叹了口气:“罢了,走快些吧,本宫乏了。”

几人加快脚步,等走到了逸嫦宫,淑妃的确困了,打了个哈欠之后听见祁兰开口道:“何人在那儿?!”

“什么?”淑妃吓了一跳,祁兰指着一处道:“那儿,奴婢方才在那儿好似看到了一个人影。”

“你们可瞧见了?”淑妃回头问着小太监们,小太监摇头:“回娘娘,没瞧见。”

天黑夜色中有人影,淑妃伸手抚着心口有些怕,又道:“会不会是风吹树影动,你瞧错了?”

祁兰抿嘴也不确定:“或许,真的是奴婢瞧错了吧。”

淑妃道:“快快回去。”

几人大步朝逸嫦宫里头走去,没再回头,不论那黑暗之处究竟有没有人,他们也不敢细看了,直到到了自己寝宫,淑妃才松了口气,让祁兰弄碗热粥来,喝了几口才躺下歇着。

这一夜看似风平浪静,却没想到在子时敲响了铜锣。

声声走水了响彻了逸嫦宫,深夜入梦的淑妃被震天响的锣声惊醒,屋内还暗着,她立刻扬声:“祁兰!祁兰!”

祁兰从外头快步进来,手上还举着一盏烛灯,将烛灯放在床边小桌上,祁兰才掀开床幔扶淑妃起来,淑妃拉着她问:“怎么了?发生何事?怎么闹得如此动静?”

“娘娘,方才奴婢去瞧了,蝶语轩走水,大火烧穿了三所连屋,宫人们都跑出来了,唯有素丹美人与她身边随着的大宫女没见着人影,恐怕……恐怕已经烧死在火里了。”祁兰说罢,淑妃目光一滞。

祁兰见她如此想到了什么,忙道:“哎呀!奴婢分明瞧见了人影……”

“不!”淑妃拉着她摇头:“你什么也没瞧见,那就是风吹树动的错觉,你什么也没瞧见!这场火……是天意,是她该有此结局,莫再生事了。”

祁兰见淑妃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子,心口跳得厉害,屋外还有不远处的火光,铜锣声已停,但宫人们救火的声音却没歇着,祁兰点头,坐在床边,陪着淑妃入睡,没再出去。

过年虽说连着休沐五日,但年初一唐诀就要忙着齐瞻之事,除了不早朝,也睡不了多久,一早起来就打着哈欠穿好了常服,然后坐在延宸殿的高台之后,眯着眼睛传殿外站着的大臣们。

殷道旭主杀齐瞻,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也知道齐瞻要与自己作对,所以打算顺势而为,让齐瞻死,再好拿老齐国公手中的兵符。

御史大夫今日倒是没在,说是昨夜多喝了两口酒,身体不适在家中躺着了,没能陪殷道旭一起来给唐诀添乱,但其他该在的人都在,还是往常那几个,只要唐诀一日不下令对齐瞻的处决,这些人就不会让他有一日安生。

云谣一早是被怀里的小白猫给蹭醒的,这小家伙怕冷,分明给它弄了一个窝,就放在碳炉旁边烤着,它偏偏还等云谣睡着了之后踩着小步子钻入被褥里窝在她的胳膊底下,团成了一个球。

云谣醒时,小白猫就趴在她的胸前,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蓝眼睛半睁着看向她。

秋夕已经起了,进来伺候云谣洗漱时说朝前的大臣一早就来延宸殿了,云谣听她这么说,就不打算去延宸殿凑热闹了,端茶送水这事儿还是让小顺子小刘子和小喜子去做吧。

云谣坐在梳妆台前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打了个哈欠,小白猫就窝在她的腿上,一刻也离不开,云谣梳发的时候,秋夕将早饭从外头端了进来,见云谣都洗漱好了,这才坐下陪她一块吃。

云谣并不忌讳这些,如果秋夕站着,她反而不自在。

将猫放到了一旁铺了垫子的靠椅上,秋夕特地白水煮了鱼肉鱼汤给它吃,放温了才在它身下垫了块帕子,让它窝着吃,小白猫吃得嘴里发出啧啧声,云谣看着便道:“还是你过得爽些,现在怕不会有比你更富贵的猫了。”

整个儿皇城都是它的,随它跑。

“云云过得舒坦,不也是云御侍宠的吗?”秋夕道。

云谣撇嘴,那小猫跟听懂了似的,抬起头对着秋夕的方向喵叫了一声,这才没救回来多少天,整个儿身体大了两圈了,以后恐怕是个胖的。

秋夕安静了会儿,又说:“昨夜逸嫦宫出事了。”

云谣垂眸没抬起来,只是夹酱瓜的筷子顿了顿,随后夹起来咬了一口酸酱瓜,又喝了两口粥才问:“出什么事儿了?难道是素丹给淑妃找不自在了?”

“素丹美人没了。”秋夕道。

云谣顿时抬头看向她,这才露出了惊讶之色:“没了?没了是何意思?”

“昨夜子时逸嫦宫蝶语轩发了一场大火,路过的小宫女说之前看见素丹美人在蝶语轩内饮酒作乐,拉着大宫女苑雅一起跳舞,估摸着是衣裙扫到了烛台不自知,醉昏过去,被烧死在里头了。”秋夕说罢,又道:“那场大火因为是夜里起的,大伙儿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蝶语轩里的人本就少,就那两个小太监也因为贪嘴多喝了几杯,救火时火势已经窜天,素丹美人和苑雅都在火里没了。”

“可见着尸骨了?”云谣问。

秋夕摇头:“那般大的火,任什么也给烧成灰了,哪儿还能见着尸骨啊,淑妃娘娘昨夜吓了一跳,晚间起来帮着救火又受了风寒,一早太医就过去看了。”

“这事儿你是从何处听说的?陛下可知道?”云谣一碗粥喝完,放下筷子。

秋夕叹气:“夜里灭火时便传话过来了,不过那个时候陛下刚睡,尚公公知晓这事儿没通传,今早陛下醒了尚公公才说的,为此还被陛下责骂了好一会儿,不过陛下没空去看情况,因为一早殷太尉就带着大理寺卿与其余几位大臣在延宸殿门口堵着了,陛下现在估计是忙着政事,逸嫦宫那边没空、也没心去管。”

云谣微微挑眉,起身道:“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必谁都过去看凑这个热闹。”

秋夕抿嘴,她道:“素丹美人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收场,果然人还是行善积德的好。”

她被素丹打过,心里记着仇呢,宫里都是有心眼的人,不报仇不是不记恨,而是时机未到。秋夕一个小宫女,自然没那个本事报仇,如今有老天帮着收,她虽不怎么幸灾乐祸,却也不可怜同情。

云谣走到靠椅旁拍了拍吃着鱼肉发出呼呼声的小白猫脑袋,小白猫缩了一下不为所动,继续吃,云谣才道:“你好好照看它,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秋夕问。

云谣回头朝她看去,竖起了一根手指贴在唇上,抿嘴笑了笑便推门而出了。

原本守着延宸殿的禁卫军瞧见云谣起床出来了,左右两旁各有两个人走过来,四张熟悉的脸凑到云谣跟前时,云谣双手环胸抬起头朝他们看了一眼,眨了眨眼道:“我觉得我该记着你们的名字了。”

“奴才只是奴才,云御侍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其中一个开口道。

自打在锦园这四个人帮她抬过西瓜之后,唐诀就像是把这四个人送给她了似的,不论她做什么事儿都是这西瓜四郎来陪着的,想来昨夜逸嫦宫蝶语轩的一场火,这四个人也功不可没。

“陛下吩咐,年初一给云御侍休沐,让属下们带云御侍出宫转转。”

云谣朝延宸殿看了一眼,问:“他不去?”

“陛下正在与大人们商议政事。”

云谣点头,又回头透过半开着的窗户朝正在撸猫撸得笑弯了眼的秋夕瞧去,开口道:“好吧,那便由你们几个带我出宫。”

她和素丹,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真正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