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唐诀依旧没上朝,但带着宫中禁卫军副统领张楚一同去了兵部训练营阅兵。
他要阅兵一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安排下来了,这些天兵部忙着演练的事儿,就是为了给唐诀留下个好印象,而练兵一事一直都是归贺强管,训练营中混得脸熟的也是贺强。
三日内齐瞻派人来过五回,找贺强时他总拒不相见,齐瞻无法,只能擅做主张,在唐诀阅兵之前,将军营中的兵器全都调走,这事儿,贺强是早间才知道的。
鲁岩在告知贺强如今此地训练营的兵器库中没有兵器时,贺强正搂着娇妻吃早饭,听见这话早饭都喷了出来,他一把将娇妻推到旁边,站起来对着鲁岩就吼:“你说什么?!兵器库中无兵器?!”
鲁岩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兵器都是昨夜齐尚书亲自带人来调走的,他手中有了兵令,又是尚书,根本没人敢拦,也怪属下昨夜荒唐,带着将军您……”
贺强先前跟着殷太尉打过仗,得了个小将军的名,不过比起来尚不如兵部侍郎有实权,可将军叫起来比侍郎好听,鲁岩当了他的部下就一直如此唤他,谁都爱听好话,贺强自然满意他了。
因前几天齐瞻时时派人来找,贺强仗着自己是殷太尉的人不将齐瞻放在眼里,故而只对来找的人留话说若齐尚书有要事就亲自来,昨夜鲁岩说起这事儿,两人都痛快,便一同去喝了花酒,却没想到一夜归来,兵器库中没了兵器,今日陛下还来阅兵,这叫他如何是好?
“这齐瞻就是想让老子人头落地了!”贺强愤恨地朝外冲:“老子去找他算账,他算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打过仗,没练过兵,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生借着殷太尉的势当上了兵部尚书,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鲁岩见贺强朝外冲立刻拉住他,摇头道:“将军,您现在去找他也无济于事,届时陛下过来,您不在兵营里也无法交代啊!此次阅兵几日前上头就已说好,便是您全权负责,齐瞻这一招志不在扳倒将军,而是要打殷太尉的脸。”
“怎的?他还想与殷太尉为敌不成?”贺强如此说,见鲁岩噤声,心中也在考虑这个可能了。
鲁岩道:“将军,依我看现如今只能先将兵器库填满,至少不能让将士空手练给陛下看。”
“这一大早又让我去哪儿弄兵器?!”贺强问。
鲁岩道:“属下有法子,虽然是个险招,但至少也算个方法。”
贺强道:“你说!”
“陛下从皇宫出发来此地,途中坐轿辇至少得再有一个时辰,若耽搁耽搁,说不定要两个时辰才到,咱们训练营后方五十里外的城中有个专供给戏班子用的兵器库……”鲁岩还未说完,贺强便呸了一声:“那都是灌了泥沙的假刀枪!稍一用力不用十招便会折断,如此兵器如何能用?!”
鲁岩叹了口气:“将军!事到如今去哪儿找真刀实枪啊?!陛下来之前,您吩咐着他们做做样子便好,切不可来真的,如今天冷,陛下前几日又生了病,只需叫他瞧见咱们军营整整齐齐的,随后拉着陛下入里头喝热茶,他瞧不见的。”
“陛下尚还年幼,从小就不爱习武,阅兵也不过是年前走动,说白了,也是亲自来慰劳将军的,本就留不住多久,一盏茶的功夫他人走了,您再慢慢找那齐瞻算账!”鲁岩急得直跺脚:“将军!您发个话吧!”
贺强捏紧拳头,仔细想了想鲁岩的话,眼瞧着太阳就要升起,他皱眉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但你给我小心仔细了,切不可出任何破绽!让那小皇帝来了就赶紧走!至于齐瞻,这回可害苦了老子,老子非得把此事告知殷太尉,脱他一层皮肉不可!”
唐诀的确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等人到时都快到晌午了,大冬天里贺强在训练营外头等了一身的冷汗,一刻钟前鲁岩才将兵器全都找来,发给了众多士兵说明了原因,这些士兵也都是跟着贺强后头的,以往还与殷太尉一起上过战场,自然听贺强的话。
贺强瞧见唐诀来时,训练营中慷锵有力的呼、哈声早早就响了起来,整齐有力,听起来像模像样,他也松了口气。
小皇帝因为前几日生了病所以清瘦了一些,加上天冷,他面色有些苍白,身上披着银狐毛领的玄色披风,头上戴着玉冠,一双眼睛有些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军营,看上去就像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若非是他长得高些,如此天真,倒叫贺强想伸手去逗了。
贺强心里虽说瞧不起唐诀,不过面上功夫还得做足,唐诀身后跟着禁卫军副统领张楚,还跟着大理寺卿田绰,贺强瞧见田绰心中有些疑惑,领着唐诀走在前头,自己往后退了两步给田绰一个眼神。
田绰道:“巧合碰上,被拉来了。”
贺强这才松了口气,生怕田绰是唐诀派来调查他军营中兵器一事,不过见田绰来得也不乐意,贺强便不去管他了。
唐诀到了训练营士兵们训练的地方,瞧见几百个士兵站成了一个方阵,方阵与方阵之间尚有间隔,他们手中或握着刀枪,或扛着矛盾,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于是面上露出了笑容。
贺强给了鲁岩一个眼神,鲁岩立刻道:“陛下,外头风大,陛下身子还未好透,便进去喝口热茶吧,这兵部训练之事,贺侍郎口述与陛下听也是一样的。”
唐诀嗯了一声,转身大步朝里头走,贺强这才将心放定,又给了鲁岩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便跟着唐诀进去。
唐诀坐在主位,坐下之后身上的披风从中分开,这才露出了他怀里捧着的东西,原来他方才双手藏在披风里从未拿出来,是因为怀里抱着只小猫,那猫儿大约只有巴掌大,通体雪白,一双眼还闭着,身上有些脏,不过唐诀不嫌弃。
“这是……”贺强粗人,大胆开口。
田绰倒是率先解释:“陛下宅心仁厚,路见小猫不忍冻死,故而放在怀中为其取暖呢。”
贺强扯了扯嘴角,天下野猫何其多,小皇帝还真是心地善良得很,田绰又小声地加了句:“偌大的仪仗队,为了只小猫拦在路中间,堵了我去大理寺的轿子,这才碰见陛下,故而被陛下拉来阅兵。”
贺强听了也就过了,没有细想,只当是巧合,让人给唐诀奉茶,又说了一些自己在军营中训练时的威风,往上夸了殷太尉与唐诀,唯独没提齐瞻。
唐诀一杯茶只喝了两口,低头咳嗽了两声似乎身体不适,鲁岩聪慧,立刻道:“兵营风大,屋内也无取暖的,陛下不若早些回去,免得伤了圣体。”
“可朕还想瞧瞧贺侍郎训练的结果呢。”唐诀眨了眨眼睛:“方才听贺侍郎说你将那些士兵都训练成了高手,朕想亲自试试他们的本领。”
“这……”贺强一愣,早知就不吹牛了:“陛下万金之躯,不可……”
“张楚。”唐诀根本不管他,开口打断。
长了张嫩脸约莫二十出头的禁卫军副统领立刻颔首:“属下在。”
“陪朕出去练练。”唐诀来了兴趣,将小猫捧着就朝外头走,张楚跟上,贺强有些无措,鲁岩满脸无奈,只能跟了出去,倒是田绰难得来了点儿兴趣,拉住贺强道:“小打小闹,你紧张什么?你那士兵又不是傻的,还能真伤了陛下不成?让让便好了。”
贺强如何能与田绰说出真相,只是与田绰废话两句的功夫,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大胆!”
贺强连忙跑出去一看,只见一个小兵跪在地上,肩膀还流着血,手中长刀成了两半,里头细碎的泥沙露了出来,鲁岩慌乱地退到一旁,张楚接过唐诀手中自己的配剑,又将小猫递还回去。
唐诀顺着猫毛,问张楚:“这是何物?”
张楚道:“回陛下,这是民间为戏台制造的假兵器,多为木头镀漆,为了彰显重量的,便会以泥沙灌入。”
“朕是在问,军营之中为何会有此物。”唐诀转身,看向了姗姗来迟的贺强,眉心微皱:“朕难得从张楚那儿学了两招打算练练,不过才拔剑使了一下而已,怎的贺侍郎管的兵营里会出现这种劣质不堪的兵器?一招都无法抵挡吗?!”
“陛……陛下!臣罪该万死,欺瞒了陛下!”贺强万般无奈,只能跪下,一旁的鲁岩也立刻跪了下来道:“陛下恕罪!贺侍郎如此做也是逼不得已,昨夜齐尚书派人来军营,以兵令连夜撤走了兵器库中所有兵器,为了不碍着陛下阅兵的心情,贺侍郎才出此下策,还望陛下恕罪!”
鲁岩倒是聪明,一句话即交代了始末,还把自己给择了个干净。
唐诀知晓此事,顿时勃然大怒,对着田绰便问:“田爱卿,你都听到了吧?”
田绰一愣,看向这满兵营的荒唐,叹了口气行礼:“微臣都听见了。”
“兵部本掌管晏国兵力、武器!是晏国实力的象征,却没想到就连朕皇城跟前的兵营中也出了这种寒心之事!户部国家钱粮养着这一帮士兵,没想到他们不将朕放在眼里,反而陪着贺强一起诓骗朕!莫非真当朕未及弱冠,还是个孩子不成?!”这一通话发下,军中士兵顿时跪下大呼:“陛下恕罪!”
“贺强,你好样儿的!”唐诀手指颤抖地指着贺强道:“你以次充好,造了个假阅兵之阵戏耍朕,你这是欺君之罪,罪极当诛!还有你!你方才说是谁将兵器库中的兵器调走的?!”
鲁岩立刻开口:“是……是齐尚书,不知缘由,便将好端端的兵器全数带走。”
“朕信任齐瞻,才将兵部交到他的手中,他却仗着自己是皇后生父,将兵部管成这个样子!此事与他也脱不了关系!田绰,朕要你查,好好查!”唐诀说完,便拂袖而去。
尚公公与张楚也连忙跟上,就留个过来看热闹的田绰睥睨尚且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贺强,叹了口气蹲在他跟前道:“若我是你,牺牲自我,也不可拖殷太尉下水,此番,定是那齐瞻打算鱼死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