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起,奏乐起,为太后准备寿宴的宫殿之外微风徐徐,将那些善音司舞姬的裙摆长袖吹动煞是好看。
宫殿内的人都在朝外看,想瞧瞧有什么精彩的,云谣也没忍住看了两眼,不过很快就收回来了,她一看到跳舞就想到了素丹,一想到素丹心情就不好,所以对舞蹈也没什么欣赏。
收回视线时她却瞧见了另一个不打算欣赏的人,就连唐诀都陪着太后看那二十多个妙龄少女跳舞,唯有静妃一人手上捧着茶杯,垂眸浅浅地尝了一口,似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早有了心理准备。
一声锣响,身穿白裙的女子在红裙舞姬的簇拥之下登场,她广袖招风,翩翩而起,光着脚旋转许多圈,顿时将那二十多个舞姬衬得泯然众人。
那张脸,那身段,能让所有人跟着惊喜叫好的,除了素丹还能有谁?
素丹一舞结束后,脸颊与鼻子冻得通红,又给一旁的苑雅提示了一眼,苑雅立刻将礼物呈上来,素丹捧着手中的白玉观音慢慢走向宫殿,直至到了太后与唐诀跟前才跪下行礼,双手双脚都泛红,说话时喘着气,不知是冷得还是方才跳舞没缓过来。
“妾身参见陛下,太后,祝太后福寿绵延,福海无穷。”说着,就将玉观音献上。
“好,好,起来吧。”殷太后今日显然高兴,对谁都和颜悦色的,让素丹起身之后瞧见她吸了吸鼻子,又说:“穿得太单薄了,快去换件缓和的来。”
“多谢太后关心。”素丹说完,那眼睛朝唐诀瞥了一眼,唐诀只看着她,抿嘴笑了笑后素丹才垂眸离开。
众人观了被唐诀所言的舞惊天下,还没从方才的舞中缓和过来,正谈论着素丹的舞姿,又说了许多话。
唐诀没有兄弟在世,更没有子侄,宫中的女人都在这处,太后的寿宴也如同家宴,善音司出了一些表演节目,不说好看也不说难看,一餐饭就算是这么平平淡淡地吃完了。
饭菜撤下,便有小太监来传,国子监殷大人到了。
国子监中姓殷的只有一个,能在太后寿辰入宫来祝寿的也就这一个。
殷太尉的次子殷琪,年二十三,长相温润俊朗,从小就与太后亲近,故而被殷家捧着长大,没受过搓着,也没什么本事,唐诀看在殷家的面子上,给了个国子监里的闲职,让他在里头多读读书,不参与政务,也不参与军务,却是实打实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
殷琪入场脸上就带着笑,除了外人所道的温润俊朗之外,他还很爽朗,眉目阳光,周身散着亲和力,即便带了一股寒风入宫殿来也没人觉得他走路太快。
殷琪先是给唐诀行礼,又是对太后说了好些好听的祝寿词,太后方才吃饭就降下来的笑意因为殷琪的出现又扬了起来。
云谣朝殷琪看了一眼,他倒的确是个让人忍不住喜欢的类型,看上去便很好相处,也不摆架子,眉眼弯弯,没什么心机似的。
可云谣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却又肯定自己绝对没见过他,她甚至都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因为奇怪,所以云谣多看了对方几眼,却没想到这几眼惹得殷琪目光过来,落在云谣身上后又笑了笑,云谣心口一顿,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闷得有些难受,于是颔首垂眸不再抬头了。
唐诀微微挑眉,并未说话,反倒是殷琪在旁边一直给太后说着笑话,一口一个姑姑叫个不停,后来说到了民间糗事,说一名男子醉酒进了猪圈,次日酒醒说自己与猪也算同床共枕,便不忍杀之食肉。
皇后听不下去,张嘴道:“殷大人还是少说这些吧,奇奇怪怪的。”
殷琪说得正在兴头上,转头便对皇后道:“璎珞妹子……”
天后的笑容收敛,干咳了两声,唐诀刚抬起来的杯子也放在了一边,皇后脸上满是尴尬,殷琪立刻跪下道:“陛下恕罪,臣一时口误,实在该死。”
“你这胡闹的性子,是时候改一改了。”唐诀没发话,太后率先开口。
“是。”殷琪说完,唐诀才道:“太后,朕还有政务要忙,寿宴既然结束,便让她们陪着您说说话,儿臣先走了。”
太后点头,也知道现在的氛围他不好留下来,皇后领着后宫妃嫔们站起来对唐诀行礼,素丹刚换了衣服过来还未与唐诀打照面便见他匆匆离去,心里稍微有些失落。
后来太后那处发生了什么云谣就不知道了,不过不得不说唐诀这家庭关系还挺复杂的。
跟着唐诀一路往延宸殿的方向走,他起先脚步还有些快,不过出了太后寿宴那处就渐渐放慢了,尚公公与云谣本来是跟在后头一路小跑的,唐诀突然停下,尚公公能及时刹住,云谣没能,所以当唐诀转身过来的时候,云谣刹脚的同时差点儿与他面碰面撞上。
往后退了一步,云谣安静地站着不说话,就当自己方才没有冲撞。
唐诀指着尚公公道:“你先走。”又指着云谣道:“你,跟朕来。”
云谣朝尚公公看了一眼,总觉得唐诀的口气不算好,尚公公对她翻了一个白眼,云谣顿时觉得惊奇,突然笑起来说:“你居然也有这样的表情。”
尚公公不理她,转身叫跟在后头的人与他一同先回延宸殿,就留了四个禁卫军跟在唐诀与云谣的身后,云谣瞧了一眼,那四个禁卫军刚好是西瓜四郎。
她觉得西瓜四郎应当是挺有前途的,日后肯定会被唐诀重用。
人走了之后,云谣问他:“你有话单独与我说?”
唐诀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就拉到了自己跟前,西瓜四郎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一个盯亭子,一个盯枯树枝,一个盯脚下的青石板,还有一个卷起衣摆一角绕在手指上玩儿。
唐诀压低声音问云谣:“你与殷琪认识?”
云谣立刻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何朝他看那么多遍?还叫他发现了?”唐诀眉头皱得更深:“你该不会是因为觉得他好看吧?”
云谣一愣,立刻摇头:“没有没有,冤枉啊,他再好看,还能比你好看吗?”
唐诀:“……”
话是好话,也有些受用,却也不是完全受用。
云谣说:“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可我看那张脸又确定自己没见过,原想着恐怕是过去某个身体里存在着与之相关的记忆,却没遭到重视吧。”
“眼熟?”唐诀挑眉:“莫非是你当宫女的时候见过他?他儿时陪在五皇兄身边伴读,生母又早早过世,故而与太后非常亲近,所以朕也准他时常入宫来看太后。”
“或许吧。”云谣垂眸,心口又是一闷,深吸一口气后才觉得这感觉渐渐消去了。
唐诀还抓着她的手,她动了动,没抽回来,再看向小皇帝,对方的脸色并没有比刚才好到哪儿去,又说:“你是不是对他笑了?”
“没有!”云谣立刻否认,随后道:“是他对我笑,不过他这人恐怕爱笑,对谁都是笑着的。”
“日后见到殷琪离他远一点儿,他虽二十有三,却没娶妻,家中只有两个姬妾,你这双眼睛会勾人,别被他看上了才好。”唐诀这才松开云谣的手,改为捏她的脸道:“若到时候他过来跟朕要人,你说朕给不给?”
“当然不能给。”云谣揉着自己被掐得有些痛的脸,反问:“若他真的瞎了眼看上了我,来跟你要人,你给不给?”
唐诀挑眉:“自然不给。”
说完,唐诀又顿了顿,道:“这么说是朕瞎了眼了?”
云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唐诀往前一步,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唐诀逼近,云谣拔腿就跑,前方九曲桥,荷塘中除了几个枯萎的莲叶枝干便是几条锦鲤在里面游**。
唐诀见人跑了,立刻跟了过去,扬声便道:“跑什么?过来,来来来,让朕好好看看朕是不是瞎了,看上你这么个丫头。”
“你离远些也能看到,为何非得到跟前才行,我天生貌美,远看更好看,你就别跟过来啦!”云谣道,生怕裙子碍事,将裙摆抱在怀里跑在前头。
四名禁卫军瞧他们家陛下跑起来了,吓了一跳,顿时将视线收回,跟过去又不敢跟太近。可那九曲桥两边就是莲池,不管是唐诀还是云谣掉进去了,他们都得倒霉,只能在心底盼望这两位可千万别在危险的地方打闹。
小孩儿都知道不该这样。
云谣腿不长,跑不过唐诀,脚下顿了顿,鞋子掉了她也没顾得上,唐诀跟在后头还得帮她捡鞋,捡起来一看鞋帮又是踩下去的,心中好气又好笑:“你又不好好穿鞋!”
九曲桥刚跑到顶,云谣就被唐诀抓住了,她被人提着衣领没法儿动,于是立刻认怂双手举过头顶假惺惺道:“陛下饶命啊,千万别与奴婢一般见识,奴婢贱命一条,陛下要去没用的。”
“闭嘴。”唐诀听她掐着声音说这句话就无奈,把鞋丢到了云谣跟前说:“穿好。”
云谣哦了一声,笑嘻嘻地将鞋子穿好,再一抬头,唐诀正双手环抱于胸看着她,云谣眨了眨眼,问:“好看吗?”
唐诀被她问得一愣,轻轻笑了一下,方才的玩闹心这时散去,两人跑了几步也不觉得冷了,互相安静地瞧着对方好一会儿,唐诀才开口:“你原来长什么模样?”
问完,他又加了一句:“朕是说,你自己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