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不是个擅使心计的人,不过被人欺负了闷不吭声也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当着人前,她守着自己的位置,为做好唐诀交给她的事儿,损点儿面子没关系,但若有人拿她性命开玩笑,那她就不和对方闹着玩儿了。
以往没地位,怕被淑妃责罚她都知道逃跑,这回素丹明摆着将脚踩在了她的头上,既不能退,那就往前进一步吧。
“秋夕,那根针可还在?”云谣问。
秋夕点头:“在,这样重要的东西奴婢不敢乱丢。”
秋夕将手帕拿了出来,针还包在里面,云谣展开手帕看了一眼,将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对秋夕道:“去,看看淑妃开始刺绣了没。”
秋夕被她问得愣了愣,哦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打算去看淑妃绣千手观音的进度。
云谣伸手揉了揉额头,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一根针有分量地还给素丹。
她是走运,刚好被针反射的光芒晃了眼,若非如此,现下恐怕就要躺着昏迷不醒了,看来以后不论是对谁,只要不是自己十分信得过的人都得留一个心眼。
慢慢养成如唐诀那般的习惯,谁也不信,就靠自己,才能在后宫安生下去。
云谣躺在凉椅上,长叹一声,窗户外头冷风刮了进来吹得她缩了缩肩膀,桂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上捧着一条毯子盖在了云谣身上,云谣睁眼朝她瞧过去,桂儿立刻低下头。
秋夕从外面进来,手上也捧着一条毯子,知道云谣会冷故而带过来的,瞧见云谣腿上已经盖着了,又朝桂儿看去,笑着道:“这个小丫头倒是机灵。”
桂儿没说话,退到一旁,云谣将秋夕拿来的枕在脑后,听秋夕道:“淑妃娘娘还在哭呢,刚止住了泪,奴婢去催了一下,她又难受了起来,依我看这事儿不能急,家中发生如此变故,她至少得三五日才能缓和过来吧。”
云谣问秋夕;“你会刺绣,来告诉我,绣花针是否长得都一样啊?”
秋夕回答:“除了孔眼的大小和长短不一,其他都并无差别。”
“材质呢?”云谣皱眉。
秋夕道:“的确是有铁、银、金这三种,不过宫里的绣花针没这么多讲究,若非特别打招呼,用的就都一样。”
“宫里的针都是从哪儿来的?”云谣问。
“尚衣局。”秋夕道:“尚衣局主管宫内大小服饰,绣花针本不值钱,都是一些小东西,若是宫中主子要用,差小太监宫女去拿,管够。”
既然针来得如此容易,那倒是方便多了,云谣抿嘴笑了笑,问秋夕:“你在宫中十年,尚衣局可有什么认识的人?”
秋夕一见云谣这笑容就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她眨了眨眼,这笑便是皮笑肉不笑,显然在心里琢磨着什么坏事儿呢。
秋夕道:“我刚进宫那会儿,倒是和一个宫女非常要好,后来她去了尚衣局,碰了面能说上几句话,但……我不确定人家是否会帮我办事。”
“有认识的人便好说,无需她能帮你办事儿,她只要能帮逸嫦宫里的主子办事儿就行了。”云谣点头,抿嘴对秋夕道:“你帮我代笔,给人写一封信。”
秋夕应下,云谣随口使唤:“桂儿,笔墨纸砚备好。”
桂儿应了,连忙出去准备,云谣见屋内无人,这才对秋夕耳语了一番话,秋夕听了睁大双眼:“此事可行?太危险了!而且……此事她是否会受到牵连啊?”
“我说行就行,只要你将我的意思表达清楚,她必不会有事。”云谣咬着下唇。
纸墨笔砚备好,秋夕没想到云谣屏退了桂儿,叫她给当今圣上写了一封信。
秋夕觉得自己握笔的手都在发抖,她一边写一边嘀咕:“云御侍为何不自己动手?”
云谣看了一眼毛笔,抿嘴,她不是不想,而是不会啊,毛笔写字太难,她对繁体字只会认,不会写,怕自己写了一堆出来唐诀看不懂。
写完了之后,秋夕将信吹干,云谣把信折起来,朝外头喊来了小喜子,差小喜子把信送给唐诀,不能给任何人看见。
小喜子哪儿干过这种事儿,也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内容,若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这送信的也得遭殃。不过他瞧见了刚放下笔代笔的秋夕没什么反应,而要他送信的云御侍也是笑脸盈盈的,干脆跑了这一趟。
小喜子撑着伞一路回到了延宸殿,站在门前守着的小顺子瞧见小喜子回来了,问了句:“你怎么没跟在云御侍身后伺候了?”
“我是回来帮云御侍送信的。”小喜子道。
小顺子问:“送给谁?”
“陛、陛下。”小喜子扯了扯嘴角。
小顺子哗了一声:“云御侍不懂规矩,你也跟着她学会放肆了?朝中大臣的奏折呈上来都得走一道道程序,云御侍给陛下写信恐怕连信封都没有吧?”
不得不说,小顺子明白云谣,小喜子点头,有些为难:“你看这信……”
“你自己交给陛下,我可不管。”小顺子双手环胸,往后退了一步挪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小喜子一咬牙,低着头就跨进了延宸殿,好在尚公公站在了里头,一把拦住了小喜子:“陛下在与陆大人处理政事,你贸然进去,不要命了?”
小喜子将信交到了尚公公的手上:“师父,这是云御侍写的,还劳烦您交给陛下了。”
尚公公皱眉,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挥手让小喜子下去,等人走后他才进去,掀开珠帘,隔间内的唐诀与陆清两人正在执子对弈,也没谈什么政事。
瞧见尚公公进来,陆清问了句:“何事?”
尚公公将手中信纸奉上:“云御侍给陛下的。”
唐诀这才抬眸看了一眼,一封信折成四方,没有信封,就这么大咧咧地叫人送来了,他皱眉要拿,陆清先一步拿在手中,放在鼻下闻了闻,确认无事再交给唐诀。
唐诀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有些难看:“不必如此。”
“属下不是信不过云御侍,而是信不过传信的人。”陆清如此解释,唐诀脸色才稍微缓和了点儿,他虽然知道陆清说的是假话,但谨慎总归是好的。
方才还皱着眉头的人,将简短的信看完了眉心舒展,嘴角挂着笑,眼中满是无奈。
唐诀长叹一声:“居然还有这种人,自己要做坏事,非得让朕知道,还要让朕配合,末了还加了一句……”
唐诀收声,又看了一眼最后那句话:若不成功,陛下万万保住我啊!
唐诀摇头,将信纸撕碎,丢到尚公公手中,尚公公顺手塞入了香炉之中焚烧,唐诀重新执子,信上内容只字未提,只笑着摇头道:“胡闹。”
胡闹的云谣给了淑妃一天的时间整理心情,次日睡到快晌午了才醒。
她的脚趾盖掀开了,疼得很,屋外又是接连的大雨,出不了门,云谣干脆就躺在靠窗户的凉椅边上,手中捧着一盘糕点,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着窗外的雨,倒是逍遥自在。
秋夕一早就出去找尚衣局里的老朋友了,到了午饭时间回来,还帮云谣带了一些吃的。
逸嫦宫里有小厨房,淑妃那边也没吃饭,云谣先不去管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听桂儿说淑妃将眼睛给哭肿了,看不了图纸,现在正用冷水敷着,下午再开始绣。
云谣见今天淑妃不哭了,猜她应当也想靠这一幅绣品好好活着,便由她去,五天后抽查,若还没开始,云谣再催一催。
秋夕把饭菜布上桌,云谣跳着坐在了桌边,招呼秋夕一同坐下吃,问她一句:“如何?”
秋夕点头:“我与她说了,她也高兴着呢,这倒是一件小事,那批针至多三日就能赶出,正好三日后尚衣局要给嫦昭容送新做的披风,会一道带来。”
云谣抿嘴笑了笑,饭菜吃得更香了。
下午雨水停了,云谣在屋里待不下去,一瘸一拐地朝外走,秋夕在一旁扶着她。
十月雨后的风很凉,云谣脚下没停,一路往蝶语轩的方向过去,秋夕靠近蝶语轩还有些胆怯,云谣抓着她的手略微用力,给了她鼓励后,两人就在蝶语轩附近的亭子里坐下,一边儿赏风景,一边等人。
淑妃身边的祁兰说过,蝶语轩附近有一片木芙蓉,嫦昭容喜欢木芙蓉,故而每日都会让人出来采摘新鲜的花儿回去观赏,前两日下了雨苑雅都领着两个宫女撑伞出来找没被淋坏的回去,生怕嫦昭容看不见新鲜的花儿不高兴。
云谣庆幸素丹还有这么矫情的一面,若非如此,她就得借着萱萱的口传消息了。
没等一会儿果然瞧见苑雅带着两个宫女出来了,距离云谣这边很近,云谣与她们之间正好隔着一排木芙蓉。
待到听见了苑雅数落小宫女的声音,云谣才拿捏着声音道:“你听说了吗?尚衣局刘姑姑的弟弟升官了,她现在可高兴了,逢人就给礼,说是让大家沾喜气,昨日去给陈婕妤送秋衣,领秋衣的宫女都得了一块精致的帕子呢。”
“帕子有什么稀奇的?”秋夕也捏着鼻子说话。
云谣道:“可今天早上临熙宫去领秋衣的宫女有三个,两个得了香囊,还有一个直接拿了五两银子,凡是见到的都有份儿。”
“这么好?”
“可不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送到咱们逸嫦宫来,到时候我定去沾喜气,得不到银子,得个帕子我也满意。”云谣说玩,拽着秋夕就要走,秋夕立刻扶着她从另一条小路绕开。
听见声音的苑雅绕过几棵木芙蓉朝凉亭里看,没瞧见人,咬着下唇心中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