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朝云谣看去,顿了顿,道:“与户部尚书有关。”

“可是户部调查太后之事东窗事发?”可她在宫中走动也没听说过这些闲言碎语啊。

唐诀摇头:“大理寺早些时候就已经查出户部尚书夏镇与江湖杀手组织来往密切,今早一封密报传上来,已掌握了夏镇与杀手组织来往的证据,明日早朝恐怕就有人要弹劾户部尚书,一旦坐实了他的行刺行为,夏镇便万劫不复。”

夏镇是淑妃的爹,夏镇一旦犯下罪责入狱,淑妃在后宫必然不好过,这个时候就是素丹出手的最好时机,趁着淑妃家中出事她恍惚担忧之际,再将淑妃拉下深渊。

云谣不说话,是因为她知道那次的行刺很有可能真的是户部尚书所为,她当初逃跑时已经有了这个猜测。

唐诀道:“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朕还得顾及云御侍的心情,特地带你来赏花,瞧你,拉着张脸给朕看。”

云谣愣了一下,脸上微微红了:“你既然忙,就别出来了。”

“也就挤了一个时辰的空闲罢了,朕已命人将朝中与此相关的大臣召来,午时便会入宫,今夜子时之前,夏镇之事便要有所了结,否则拖到明日早朝,就怕有人借此机会拖不相干之人下水。”唐诀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云谣见他一脸疲惫,忽而觉得自己方才的不悦有些小家子气了。

“陛下与我说这些,我也不懂,更帮不了你什么。”云谣道。

唐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于是抿嘴轻轻笑着说:“不,你能帮得了。”

云谣眨了眨眼,问:“我能帮你什么?”

“朕会使个理由让你入逸嫦宫,你帮朕盯着素丹与淑妃,务必保证淑妃不受其害。”唐诀呼出一口气:“若这个时候淑妃出事,朕难保她,而素丹恐怕会使些计谋牵扯其中,朕不想她爬得太快,更不想其背后之人得意洋洋。”

“我、我恐怕……”云谣有些犹豫,还没说完,便被唐诀打断:“当然,若你有本事陷害素丹,朕就当没瞧见,由你作为。”

他说这话时眼神中的鼓励一闪而过,云谣看见了,方才怕自己不能完成这项任务的犹豫渐渐有了几分自信,素丹害过她,害得她差点儿死了,这个仇不论如何也得报回来。

云谣朝唐诀看去,唐诀倒是不担心她,云谣见唐诀一脸轻松便知道小皇帝肯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她有如此靠山,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弄砸了,没能报复成功,自己打死不认就是了。

“那若我使手段败露了,陛下会不会包庇我?”云谣凑近他,眯起双眼小声地问了句。

唐诀看着云谣那双漂亮的眼,又看向她抿着的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道:“朕不包庇你,还会包庇谁?”

云谣顿时笑得灿烂,有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上午还出了太阳,这天过了午间就暗了下来,乌云一层层压下,看样子像是要下大雨了。

云谣站在延宸殿门前的走廊上,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青色,手中握着的扇子也没扇了,小顺子远远地领了几个人过来,都穿着朝服,脚下带着些小跑,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云谣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看向过来的一行官员,心中砰砰直跳。

先是殷太尉与御史大夫,然后则是大理寺卿与大理寺丞,后头跟着户部尚书与户部侍郎,还有一些其他官员,云谣匆匆见过几眼,没记得名字,只知道也是跟在殷太尉手下的人。

小顺子掀开延宸殿的门帘,几位官员走了进去,最后一位刚入殿内,云谣就听见一阵摔碎杯子的声音。就在刚刚她给唐诀端了杯热茶,此刻茶盏中恐怕还是滚烫的热水,直接扔在了户部尚书的身上。

夏镇跪地,闭上眼睛皱着眉,双肩僵直,他一进来就跪下,似乎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瞧见今日与自己一同入宫的人,他也明白过来了。

唐诀一封大理寺查到的证据丢在了夏镇面前后,夏镇只匆匆瞥了一眼上头的内容,眼底之色清明,而后嘴角挂着苦笑,长叹一口气,对着唐诀五体投地。

“怎么?夏尚书一句话也不说,便这么默认了?!”唐诀开口,面上有些狰狞,似乎对先前自己差点儿死在刺客手中还心有余悸。

夏镇也只说出三个字:“臣认罪。”

“认罪!认罪!你倒是认得坦**!朕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却想方设法地谋害朕!”唐诀气得几步上前,年轻的帝王不够稳重,居然一脚踹在了夏镇的肩头上,年近五十的夏镇直接被他给踹歪躺着,唇上的胡子抖动得厉害。

御史大夫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夏镇,声音平平道:“陛下息怒。”

也不见他真的在意唐诀是否会气坏了身子,唐诀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扶着额头,似乎头疼得厉害,殷太尉见状皱眉,立刻开口:“来人。”

云谣听到召唤,小顺子站在门口面色发白没敢进去,尚公公刚去了太后那边还没回来,云谣瞪了小顺子一眼,掀开门帘跨步进去。刚进去就是一方砚台砸在了脚下,砸到了她的脚趾,疼得云谣眼睛顿时红了,她连忙跪地,听见了唐诀一声低吼:“滚出去!”

云谣连头都没抬,就这么出了延宸殿,等到了延宸殿外她才龇牙咧嘴地蹲下身来揉自己的脚趾。

布鞋本来就软,被这么一砸,云谣走路都得一瘸一拐的,反正当下唐诀要她配合着演的戏已经演完了,她还是回去让秋夕帮忙看看脚趾有没有破吧。

赶走了云谣,延宸殿内瞬间落入了安静之中,唐诀喘了几口气,像是情绪渐渐稳了下来,从他开始发火就已经戒备的殷太尉和御史大夫这才互相看了一眼,没见唐诀犯疯病,也算是松了口气。

“你为人刚正,平日里办事妥帖,朕以为你有建功立业匡扶大晏之心,现在看来是朕走了眼,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唐诀点头:“朕想起来了,先帝在世时,大皇兄与三皇兄共争太子之位,那时你便在三皇兄手下办事,后来三皇兄与五皇兄逼宫造反,你未参与躲过了一劫,后朕当了皇帝,你记恨朕,故而意图重走三皇兄的道路,是或不是?!”

唐诀这一道质问倒是让不知其中原委的大理寺卿微微皱眉,他年纪尚轻,只有二十六、七,八年前三皇子与五皇子逼宫造反一事发生时,他并不在京都,只考了个举人,对朝局也不了解。

他查了半天,只查出了夏镇买通杀手行刺,却不知前后缘由,现在听到,心中震惊。

唐诀都将话挑明到这个份上,夏镇也无从辩解,只是他猛地抬头看向唐诀,那眼中藏着许多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只是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将一切收敛,老泪纵横,苦笑道:“臣有罪,应当万死,但求陛下一事,罪臣之女入宫为妃,她胆子小,尚不知事,还请陛下莫要牵连于她,千错万错,罪臣皆认!”

“你若不说,朕都想不起她来!”唐诀有些咬牙切齿道:“来人!”

夏镇浑身一颤,又一连说了好些认罪的话,请唐诀放过淑妃。

小顺子进来,唐诀指着他道:“去!将逸嫦宫里的淑妃给朕看住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小顺子不用靠近,松了口气,于是往后退了两步出了延宸殿,皇上都发话了,他们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小顺子招来了一群人吩咐下去,连带着禁卫军一同离开延宸殿,人刚走出殿外走廊,一阵暴雨倾盆落下,分明是白昼,却暗得如夜。

一行人连伞都没撑,匆匆往逸嫦宫的方向过去,明眼人都知道淑妃的亲爹犯了大事儿,淑妃怕也是保不住了,皇上现在迎接不暇管不上后宫的事儿,等夏镇入了狱,淑妃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云谣坐在屋中看着窗外忽然落下的大雨,又瞧见小顺子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延宸殿,她门前的摇椅被雨打湿,这一场雨彻底送走了秋天,招来了临近冬日的寒风。

云谣架着脚,秋夕正在给她的脚趾上药,左脚的拇指的确破了,指甲盖裂开了一道口子,擦干净了鲜血指甲盖里头还有瘀血,这伤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好起来。

狂风骤雨打着门前的大树,叶子簌簌落了一地,刚长出点儿枝丫的小花苗可怜兮兮地倒在了泥土里,忽而一道惊雷落下,秋夕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力道没掌控,云谣顿时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就在这时,延宸殿里的戏演完了。

两个太监与几个禁卫军将户部尚书拖出,男人的声音彻底被大雨掩盖,过了一会儿又是几个小太监跟在了殷太尉等人身后撑伞,黄油纸伞在骤雨之中凌乱。如此大雨,寸步难行,但圣怒未消,谁也不愿意留下来招惹唐诀,也就都冒着大雨离开了。

一阵风吹了过来,带着屋外的几滴雨水,将桌案上的灯都给吹灭了,隔壁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吹倒了似的。

秋夕刚帮她把脚趾给包扎好,云谣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踮着脚尖扶着墙,一步步朝隔壁跳过去,秋夕帮她撑着伞,饶是如此,两人的裙摆也被打湿了。

云谣走到隔壁苏合的屋子前,果然瞧见苏合房间窗户被风吹坏了,木窗砸在了桌面上,而躺在**的苏合正在咳嗽,盖了两床被子,似乎是下不来。

云谣道:“秋夕,快去瞧瞧,平日里照顾苏公公的小太监去哪儿了。”

秋夕看向云谣的脚,有些犹豫,云谣见她没动,于是皱眉:“快去啊!”

“去哪儿啊?”唐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带着几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