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意也曾在诸多阴谋算计中脱颖而出,她绝对不是个任人摆布之人,当初皇后以殷如意腹中的孩子为筹码,诓骗殷如意将孩子生下,她来给唐诀下毒,等到唐诀死后再说这孩子是她的,届时太后成了太皇太后,皇后成了太后,殷如意的孩子还能成为皇帝。
殷如意对这个建议心动,却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由他人控制,皇后给唐诀下毒,殷如意也同样给皇后下毒,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若唐诀在前年中毒去世,去年春分时期殷如意产子,皇后成了太后,垂帘听政,再按照皇后身体里的毒性发作时间来看,今年春季皇后便死,一岁多的孩子回到了殷如意的手中,无人能掌控她,也无人能睥睨她。
只是世事难料,皇后原先就没打算让殷如意好好地活着,活成太皇太后,但皇后同样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对方摆了一道,最终身体溃败,断送了将来。
这些,也是云谣反反复复猜想才总结出来的结果,恐怕也只有这个说法,最符合事实了。
二月底,皇后的病情加重,整日昏沉,甚至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发出‘嗯’、‘啊’两个音节,有些人与她说话时她也算清醒,因为身体里许多器官被烧坏,故而大小便失禁,床单每日要换好些次,口不进米,只能用勺子舀一点儿水或者奶液给她耗着。
这个消息传开,宫中的女人都等着最后的通知下来。
孟太医说,太医院里的太医大多胆小怕事,与他这种闲散人士不同,太医院里的太医身上多背着世家太医的名号,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有祖上声望,他们不能办错任何一件事,故而用药、用料都只能小心谨慎,从不敢铤而走险。
若一年多前皇后的肺腑没有被毒药彻底侵害时能让孟太医使法子逼毒,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治好了之后至少能再活个十多年,只是现在为时已晚。
皇后的年龄,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而已,正直风华之时,却要如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最终落地。
三月初一,清颐宫中传了一次通知,皇后停了半盏茶时间的呼吸,太医们都以为她要不行了,便匆匆将消息放了出去,云谣身为宫里妃嫔,自然得去清颐宫中送别,消息传到了延宸殿,尚公公问了唐诀一声:“陛下去瞧瞧吗?”
唐诀正在练字,手上的伤口愈合了许多,渐渐也好看了,他笔上沾了墨水,迟迟没落在纸上,最终一个字写得有些歪,不过落笔之后却没有丝毫犹豫,他道:“不去。”
说了此生不见,那便不会再见,齐璎珞是死是活,他都不管。
云谣在去清颐宫的半路上,又瞧见从清颐宫里出来的小太监,小太监匆匆来报,皇后没有西去,只是断了呼吸,这会儿呼吸又好起来了,整个人面色瞧着也比先前要好许多,恐怕是孟太医匆匆赶到,一剂药灌得及时,这才抢回来了一条命。
云谣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不是个好预兆,她在清颐宫的门前还碰见了宫里其他女人,淑妃与陈曦并肩,两人身后是沐昭仪与陈婕妤、醇婕妤。
齐灵俏早早就来了,现如今已经在清颐宫中,几人碰面有些尴尬,互相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那沐昭仪与陈婕妤、醇婕妤倒是朝云谣这边凑近,脸上挂着浅笑福身行了个礼,道了句:“云妃娘娘好。”
云谣听见只觉别扭,三个人巴结的嘴脸也一眼就能瞧出来,她没理会对方,跨步入了清颐宫。
清颐宫里的味道比她上回来闻到的要难闻许多,之前也就是酸腥味儿,现在又加上了一些血腥味儿与没挥散出去的臭味儿。皇后躺在**,因为呼吸困难,鼻息之间发出呼噜呼噜仿佛进水的声音,不过她的眼还能睁,她的嘴还能张,也比先前好许多,能说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她的腿已经浮肿了,盖在被褥里头僵硬发紫,曾经那般鲜亮的美人儿,如今却成了干柴枯瘦的模样,因为毒药引发的病痛让她生不如死,却又因为身份,没了死的权利,哪怕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即将解脱,还是有人在努力将她抢救回来。
屋内的人按照宫里位分排列站好,云谣和淑妃并肩站着,接下来便是陈曦、沐昭仪,然后是陈婕妤、醇婕妤,齐灵俏站在了最后,一双眼已经哭了半天红肿了,正探头朝前瞧。
淑妃的眼眶也微微泛红,孟太医急得满头是汗,还在给皇后扎针,云谣瞧见心里难受,于是瞥开视线,刚好看见齐灵俏的表情,于是对齐灵俏道:“你站我这儿。”
齐灵俏眼中道谢,连忙上前走到了云谣的身边,她的手帕湿了一半,正紧紧地攥在手心。
齐灵俏与皇后一开始并不交好,她们之间的感情,都是虚假着,虚假着,不知不觉便深了,齐灵俏眼见着皇后从光鲜亮丽的皇后,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怜模样,她也透过皇后看穿了唐诀真正薄情的一面。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当真有些像皇后,也曾双眸发亮,如璀璨宝石,却又经历了冰霜,如今不敢去碰情爱一关,更不去相信这世间真情了。
她曾有些嚣张跋扈,在漪清阁中组起了小团伙,仗着自家家世不错便不将他人看在眼里,哪怕碰见了唐诀也是缠着粘着,娇滴滴地说话,如今少了那些刺眼的光华,整个人瞧上去倒是顺眼许多,少了棱角,温润了,不独特,却更适合后宫了。
云谣有些唏嘘,与几人站了有一刻钟后,淑妃率先招呼大家先在外头坐着,都暂且不回去了。
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屋外的天都快黑了,皇后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些,神智也清醒过来了,孟太医忙了许久有些虚脱,然后被太医院的太医们扛了回去,太医们走了,皇后暂且也没有生命危险,这群守着的宫妃们也可以回去了。
云谣出清颐宫时瞧见迢迢就在清颐宫门前站着,迢迢一瞧见她来了,连忙道:“娘娘,陛下等候您多时了。”
云谣一怔,问了句:“他在淳玉宫?”
“到了有半个时辰了。”迢迢点头,有些焦急地转身让云谣先走,自己跟在后头时回头瞥了一眼,刚好瞧见陈曦的那双眼,陈曦直勾勾地盯着云谣的身影,瞧着并不友善,迢迢心中一慌,背后莫名起了一层冷汗。
陈曦刚好收回视线,又与她对上了目光,两人视线相撞便同时收回,谁也没做声。
云谣到了淳玉宫,唐诀正站在凉亭后方喂鱼,即便是三月初,天气回暖了,可一旦到了天黑还是有些凉意的,唐诀身上没披披风,也不知在鱼池边站了多久,云谣走过去率先摸了一下他的手,手指冰凉,又反手贴了一下他的脸,脸颊也是凉的。
“怎么不进屋?这些小事让下人们来做就好了。”云谣说。
唐诀将装了鱼食的小碗递给了嫣冉,嫣冉接过来继续喂食,唐诀拉着云谣的手朝寝殿的方向走说:“反正现下没事儿,以前也喂惯了。”
云谣抿了抿嘴,心里知道唐诀必然听到消息了,不过还是告知对方道:“皇后的身体大好了。”
“回光返照罢了。”唐诀说。
云谣一时语塞,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实则她也是这么认为的,皇后那个模样,又是中毒,肯定是活不久的,人死前都有回光返照,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十几天,看上去像是要好了一般,其实不过是身体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然后便是长眠。
两人坐回了屋内,安静了片刻后唐诀才扯开话题,问她:“去春猎时你想骑马吗?”
“可以吗?”云谣抬眉:“尚艺告诉我随行春猎的妃子是碰不得马匹与弓箭之类的,只能在营帐附近看着。”
唐诀抿嘴轻轻笑了笑:“只要你想,朕说可以就可以。”
云谣点头:“那我自然是想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骑在过马背上。”
唐诀嗯了一声道:“列队过几日便离开皇宫,此行春猎有大约三五天左右,离京都也不远,出城行半日便到,到时候让你骑马跟着一起来回可好?”
“好啊好啊!”云谣的心情好转了些,不过还有些担忧:“可是我不会。”
“朕教你。”唐诀道:“再帮你选一匹好马,打一副好弓箭,等春猎的时候让你也上场骑射,怎么样?”
云谣连忙点头:“更好了!我若打到了猎物,你当如何赏我?”
“你想要什么?”唐诀问,迢迢从外头进来,端了一杯茶和一些糕点,唐诀拿了一块绿豆糕给云谣,云谣仔细想了想后说:“我现在不知道,不如你就先欠着我?等我想到了再找你要。”
“也好。”唐诀答应地爽快,云谣一怔,开玩笑地问:“你就不怕我跟你要晏国的江山啊?”
“你不会喜欢这些的。”唐诀摇头,眼眸轻轻垂着,嘴角笑容加深:“朕了解你,这个要求,你宁可用来寻朕开心,也不会要这累赘。”
云谣一双眼明亮地看着唐诀,不可否认当唐诀说出这话后,她的心跳加快了些许,眼前人的确足够了解她,她不会要那些虚无的东西,这个奖赏,或许日后她在树梢上看见一朵漂亮的花儿想戴在发髻之上,唐诀为她摘下了,也算是完成的。
尚食局的人送晚饭过来,云谣趁着唐诀不注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说:“吃饭!”
布菜的小太监看见这一幕差点儿将手上捧着的汤给洒了,唐诀没在意,也没说惩罚他手脚粗笨,小太监连忙退下后,才听见方才胆大捏着陛下脸颊的云妃娘娘正咯咯直笑。
唐诀不喜吃肉,云谣喜欢,云谣给唐诀的碗里夹五花肉片时唐诀微微皱眉,云谣说的理由是:“我若自己胖了得多难看啊,要胖我俩一起胖,以后也互相不嫌弃。”
然后唐诀就将那块肉给吃了,一口吞下,差点儿噎着,云谣拍着他的肩膀顺便给他舀了半碗飘着黄油的老母鸡汤,这一桌腻味的食物吃得唐诀脑子有些晕乎,起身时打了个嗝,愣是把自己恶心得不行。
云谣还在吃鸡腿,笑着对唐诀道:“二十也算长身体的时候,别总吃那些清汤寡水的,多吃些肉也不错,说不定你这个头还能往上再窜一窜呢。”
唐诀一听,咬着点儿下唇道:“朕先回去了。”
云谣没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绣帕,擦掉了嘴角的油后抬手挥了挥,笑着对唐诀娇滴滴地说了句:“有空常来坐啊~”
然后她瞧见唐诀脚下一趔趄,往旁边跳了两步差点儿摔倒了,他回头瞪了云谣一眼,耳根泛红,开口道:“不许这般说话!”
云谣呲溜一声喝了口汤,眼见小皇帝在眼前消失,她长舒一口气,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他若不走就好了。
唐诀出了淳玉宫,小刘子就在门边上候着,小刘子以为唐诀要走,结果唐诀站在原地定了定,突然扭头问他:“朕矮吗?”
小刘子瞥了一眼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迅速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