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国的小皇帝原来不是病重,而是中毒一事一夜间在朝中传开了。
众人之所以知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工部尚书家出了一件事儿,工部尚书吴仲良的小女儿吴绫入宫不久就被封为了云妃,独占一宫,且深受皇帝宠爱,这件事儿朝野上下众人皆知,因为吴绫受宠,吴仲良对待晏国之心也越来越诚,早年在殷道旭跟前那蝇营狗苟的事儿他也都抛之脑后。
却没想到在唐诀病重去道山求药后不久,他的夫人大寿之际,宫中却传来了一个消息,吴绫没了。
吴绫从小就被吴仲良与其夫人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从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眼看着吴家就要与齐国公府睥睨了,却没想到一道雷劈中了吴家。
宫中人传,吴绫是在给陛下送药的过程中被人杀的。
至于她是去送什么药,众说纷纭,最后还是尚书令周丞生叹了口气,告知众人,陛下早先就中毒了,在宫中无法抑制,京都又寒,对他身体里的毒不利,所以才去了道山泡温泉续命,而吴绫离宫送药,送的便是给陛下救命的解药。
解药从何而来,众人不知,陛下为何中毒,众人也不知。
吴仲良得知爱女身死心中大憾,已经病倒家中几日没来上朝了,朝中之事自唐诀离开京都之后,一直由六部尚书与尚书令周丞生代为处理,周丞生说出陛下中毒一事,众人都大为惊讶,大理寺卿陆清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快马加鞭去了道山。
“那此时陛下如何?云妃送药,入了道山境内被截杀,解药可还在?”礼部尚书问。
刑部尚书田绰默不作声,吏部尚书齐仲看向兵部尚书齐瞻,户部尚书徐杰还在安抚朝中其余官员,齐瞻皱眉道:“既然云妃被截杀,事后几日道山上才得的消息,解药自然也没了。”
“现下咱们该如何是好?是将陛下从道山上接回,还是动身前去道山看望陛下?”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其他的解毒之法了吗?”
“陛下年纪尚轻,膝下无子,这若真的出了大事儿,晏国怎么办?!北方姬国还在与我国交战,这个时候生事,莫非真的是天要亡我晏国?!”
朝中官员慌乱成一团,有一些年迈的已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周丞生让人送这些官员回去,只留下了六部尚书与几个朝中曾与自己交好的文臣下来,这便道:“各位大人与本官往延宸殿走一遭吧,尚公公尚在宫中,陛下当留了一些话给他,现下朝中慌成一团,我们可不能再乱了。”
六部中唯有工部尚书因为爱女之死没有到场,其余五名尚书还有三名文官一同跟着周丞生往延宸殿走。
齐仲朝齐瞻走进,小声地凑在他耳边开口喊了句‘哥’,齐仲早就想与齐瞻和睦相处,他们齐家老一辈闹别扭,没道理在他们这一辈再生疏下去,且齐瞻如今手握兵权,比起过去的殷道旭的权利并不弱上几分,讨好总归是没错的。
齐瞻嫌弃地朝齐仲瞥了一眼,齐仲问:“若有事,我们在议政殿叫尚公公来便好,何必去延宸殿?这些日子陛下不在,周丞生私下做了许多决定,前些日子他还擅自调任一名官员,从未与我吏部打过招呼,如此专横独断,是否是有野心啊?”
开头的那句哥,齐瞻不愿听,不过他后面说的这些话倒是齐瞻心中所想。
他不是没看出来周丞生的用心,自从周丞生当了尚书令,手中权力多了之后,的确喜欢干涉六部之事了,尤其是在近日,就连陛下中毒一事他都能瞒着不说,这人心中所打的算盘就要昭然若揭了。
于是齐瞻拍了拍齐仲的肩膀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让他谨慎说话,千万别被人听了进去,齐仲连连点头,不再开口。
几人到了延宸殿,周丞生走在最前头,一只白猫若无其事地走到了路中间拦在周丞生跟前,抬起前足舔了舔毛,周丞生见了白猫微微皱眉,伸腿要踢,口中道了句:“去!”
结果那白猫见周丞生要踢自己,连忙跳到了一边弓起后背做出攻击姿势,对着周丞生呲着牙,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小喜子瞧见了连忙跑过来,走到白猫跟前要安抚却不敢伸手,哎哟道了句:“周大人,对不住,是奴才没看住它,云云,快,走,带你吃鱼去!”
结果白猫不依不饶,一双碧蓝的眼盯着周丞生,依旧呲牙。
周丞生微微眯起双眼瞥了那猫一眼问:“这猫是哪儿来的?”
田绰见过这猫,也知晓这猫的来历,便道:“此猫于去年年底时,陛下去兵部大营阅兵半路碰见的,当时猫小可怜,陛下便带回延宸殿养着了,平日里也不见它,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半路捡来的野猫入了皇宫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学会规矩,见人便咬,若日后伤了陛下还得了?”周丞生哼了一声。
“云云平日很乖巧,只好睡觉吃鱼,也未曾伤过人,冲撞了周大人,奴才替他给您赔不是,周大人切莫放在心上,奴才这就将他带下去。”小喜子会察言观色得很,如今陛下不在京都,唯有周丞生一人坐大,周丞生在朝中的势力并不比当年殷道旭要少多少,就连尚公公见到他都得客气,他不过一个殿前太监,自然不敢怠慢。
“这样也不行,陛下身体不适还在道山修养,日后总会回来,这些猫啊狗啊多不干净,还是早早处理的好。”周丞生说罢,小喜子愣了愣,抬眸看向他:“周……周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啊?”
“一只畜生而已,如何处理才能干净,喜公公不必本官多说了吧?”周丞生说完,对着白猫嗤笑一声,昂首阔步朝延宸殿走去。
小喜子跪在地上摸着白猫的脑袋,周丞生走后,白猫安静了许多,又蹲在原地舔毛,甚至歪着头天真地朝小喜子看了一眼。
田绰微微皱眉,给了齐瞻一个眼神,齐瞻点头,几人默不作声,只跟周丞生去商量应对之策。
几名官员入了延宸殿,尚公公也跟了进去,此番在延宸殿内的大臣一直待了几个时辰才出来,周丞生与几名文臣先离开,架势大得很,吏部尚书齐仲摇头叹了口气,看着周丞生离去的背影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晏国完了,完了。”礼部尚书严大人一挥袖子,垂着头便朝外走。
“看起来斯文,平日里说着忠孝仁义的人,张起口来,也是能吞人的。”徐杰说完,与齐仲一起离开了延宸殿。
殿内只剩下齐瞻、田绰与尚公公三人,三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田绰道:“果然,周丞生的野心被殷道旭养大了,他从来都不想促就殷道旭,他想促就的,是自己心中的江山,不愿当帝王的是他,但想当操控帝王那只手的人,也是他。”
“陛下当真中毒了?”齐瞻朝尚公公看过去,问。
尚公公顿了顿,点头道:“是。”
“云妃也当真在护药途中被刺杀身亡了?”齐瞻皱眉又问。
尚公公抿嘴,两日前,道山上传来了消息,是孟思书写的,说云妃其实带着解药到过道山,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原因跳崖身亡了,陛下也因此一病不起,虽然服了解药,却迟迟未醒,虽体弱,但已无生命危险,叫他们放心。
尚公公与陆清都知道云谣是死不掉的,此时死,来日必然还会活,等她再活过来,肯定还会回到陛下身边。两人一番猜忌与商谈,只以为是云谣故意以此促成唐诀设下的局,好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都以为唐诀无药可救,他们必然能赢。
于是,陆清昨日连忙赶去道山将朝中局面告知唐诀,而他留在京都,看守着这一切。
齐瞻知晓唐诀的计划,但只知其中一部分,尚公公道:“齐大人放心,陛下虽中毒,云妃虽身死,但计划不变,陛下也不会有碍,齐大人整好兵队,便等着将周丞生等人拿下了。”
齐瞻顿了顿,又问:“尚公公可否告知,陛下为何中毒?”
尚公公没打算隐瞒,微微挑眉道:“这便要问齐大人的女儿,晏国的皇后娘娘了。”
齐瞻与田绰从延宸殿离开后便直接分开了,田绰离开皇宫,齐瞻又去了一趟清颐宫。
齐瞻到了清颐宫里便看见脸色惨白的皇后,睦月还在一旁给她喂药,只是不论喂什么药进去,皇后都吃不下,甚至当着齐瞻的面将药呕了出来。
她哭也哭不出了,眼泪早在得知云谣死在前往道山途中便流尽了。
齐璎珞曾想过要唐诀死的,她计划了这一切,也猜到会有鱼死网破的结局,她一面不信云妃对唐诀的喜欢,一面又希望她能那般爱着唐诀,云谣离宫送药后淳玉宫里便说云妃身体不适,她就猜到她不在宫中了。
可是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会有截杀一事。
得知唐诀真的无药可救后,齐璎珞才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疼痛,她远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般心狠,爱而不得的痛苦也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齐瞻见她几乎生不如死的模样,连一句怒气冲冲而来欲责骂的‘愚蠢’也说不出口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齐瞻只道:“你可知你如此做会毁了晏国?甚至毁了齐家?!”
齐璎珞抓着心口的衣服,闭上眼睛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听,齐瞻拂袖离去:“早知今日,当初即便是你愿,我也不该送你入宫。”
因为这一句话,齐璎珞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跪在地上不论睦月怎么拉都无法起身,哭得撕心裂肺。早知今日,她宁可从未在五年前见过唐诀,从未在太后的寿辰宴会上对他一见倾心,从未……从未捧上那杯茶,见他亲口喝下去。
延宸殿的人散尽了之后,尚公公才出来到院子里站着,他看向以前云谣住过的住所前一排梅花树,好似比去年要更茁壮了点儿,梅树穿,在梧桐树中,这个季节梧桐叶都已经落光了,要不了多久,落雪时分,红梅也能开了。
视线收回,尚公公瞧见小喜子抱着白猫坐在花坛边上发呆。
尚公公走过去,那白猫见他靠近便将耳朵背上,有些攻击性。
尚公公道:“咱家好歹喂过你两条鱼,你就不能对咱家态度好点儿?这小喜子可没给过你什么好吃的,你怎么和他亲呢?”
白猫用头蹭了蹭小喜子的袖子,小喜子怔了怔,抬头朝尚公公看去,眼中无助:“师父。”
“怎么了?”尚公公收敛玩笑。
小喜子道:“周大人要……处死云云,来时说了一次,去时又说,下回入宫再有白猫,他便亲自动手了。”
尚公公眉心微皱,抿了抿嘴道:“现在晏国,还有哪个能拂了他的意,他既如此说,你便如此做吧。”
小喜子眼眶一红,低头看向还在他怀中撒娇的白猫,心里酸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