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去了一趟临熙宫龙颜大怒,静妃本身体不适想请唐诀过去看看她,却没想到被唐诀发现她放在桌案上的一抹墨绿色的流苏,那流苏与当初殷牧统领禁卫军时佩剑上的玉石下挂着的流苏一模一样。
唐诀本相信静妃与殷牧之间并无什么,是殷牧酒醉对她不敬,却没想到会在静妃的屋中发现与殷牧相关之物,即便后来静妃解释那是她宫中宫女当初私下收了殷牧的好处出卖她的行踪,被她发现后收缴上来的,可如今殷牧已经死了,她如何解释也成了狡辩。
唐诀怒静妃失德,不配为妃,褫其封号,连降至美人,搬出临熙宫去了善晨宫。
宫中谁人都知道,善晨宫与冷宫并无区别,那里除了每日洒扫的宫女太监之外,几十年内根本没有一个主子在里头住过,而善晨宫上一个主子还是唐诀的爷爷当皇帝那会儿一个受宠的妃子住的,后来那宠妃因为妒忌对其他妃子的皇子施害,被发现后就被下令关在了善晨宫中,日日不得出,所有饭菜一应送进去,如同牢房,最后她忍受不了这等痛苦,悬梁自尽了。
从那之后,这善晨宫便阴嗖嗖的,即便是先帝在位几十年,大小妃子几十人甚至都快上百了,也没有一人住进过善晨宫中。
如今静妃入了善晨宫,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唐诀虽说还给了她个美人之位,但这美人之位与齐灵俏、陈曦等人相比,也实在是相差太多。
一夕之间,临熙宫便易主了。
听临熙宫里的宫女们说,陛下当日发现流苏时气急攻心,咳嗽还咳出了血来,虽掩藏得很好,但许多宫女都瞧见陛下嘴角泛红,且近日陛下似乎身体不适,孟太医往延宸殿跑了好几次,恐怕是两国交战,加上后宫的静妃还不省心,这才生了病。
静妃失宠的消息瞬间传开,第二日整个儿宫里人都知道她在善晨宫中连个宫女都不如了,唐诀还将她关在其中,每日送饭进去,不准她出来,只要她在里头静思己过,这辈子恐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这件事中有两个消息,云谣听到了前者,她早些时日就与秋夕听过海棠与那殷牧言语中分明表示静妃对殷牧也有情,后来却转变成殷牧欲图不轨,静妃成了可怜人,云谣一直想不通这其中缘由,如今反倒是清楚了。
看来一切都是周丞生安排的,周丞生知晓殷道旭谋反不成,于是匆匆送来了消息让自己的女儿躲过一劫,静妃也假装自己是受害者,反咬了殷牧一口,可她与殷牧当初也的确有些什么,故而寝殿内还留着殷牧的东西,这才被唐诀发现。
而紫和宫中不论何事都迟迟未出面的太后,倒是听到了这件事中的另一点,唐诀病了,孟太医日日往延宸殿跑,甚至还有人瞧见他咳出血来,这倒是叫她意外,想想却也有些意料之中了。
皇后再度到紫和宫时昂首挺胸,先前分明与太后撕破了脸,此时两人却又像是和好如初一般。
殷如意本还担心皇后知晓她怀有身孕之事藏不住,却没想到齐璎珞没放出任何风声,反而将她们先前约定好的事儿办得有模有样了。殷如意早就知道,入了后宫的女人再难保持一颗干净的初心,她当初入宫时何尝不是费尽心机讨好比自己大几十岁的老皇帝?后来当了贵妃不满足,便要当皇后,却没想到齐璎珞当了皇后还不满足,现如今想当太后了。
屏退四下,这个天太后就要保暖了,身上多穿了两件衣服,一双眼平淡地看向坐在她不远处正喝茶的皇后。
“没想到,你还当真舍得给唐诀下毒。”太后说罢,皇后抬眸朝她看了一眼,脸上故作不解与惊讶:“姑姑说什么呢?陛下是病了,谁曾下过毒?”
“齐璎珞,哀家原是不信你的,不过现在也不得不信了。”太后低声笑着:“说到底你与哀家本是同样的人,好不到哪儿去。”
“可不是吗?姑姑曾当过皇后,儿臣也当皇后,姑姑如今是太后,要不了多久,儿臣也会是太后。”皇后说完,放下杯子起身朝太后走过去。
她的靠近让太后一瞬警惕了起来,皇后面上挂着和煦的笑,走到太后跟前了她才慢慢蹲下来,一双眼落在太后隆起的小腹上,她伸手轻轻地贴在太后腹部,太后浑身一颤,皇后朝她看了一眼,视线很快收回再度落在了太后的腹部。
“姑姑小心点儿,别太过紧张,儿臣只是想与他亲近亲近,说不定日后啊……他还得叫我母后呢。”皇后说罢,轻声笑了笑,手指在太后的肚子上绕了一圈后收回,她挺直腰背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细细喝着。
太后问她:“今日你来不会只是为了看哀家吧?”
皇后点头:“的确不光如此,儿臣将殷琪从大理寺的死牢中带出来,此事已经在京都、甚至是整个儿晏国都闹开了,如今大理寺卿陆清为了找到殷琪的下落,正在京都挨家挨户搜寻,儿臣藏人的地方怕是不再安全了。”
太后一惊,道:“你将他带入宫,带到哀家这儿来!反正要不了多久小皇帝便归西了,在此之前,他还不会来搜哀家的寝宫!”
“姑姑,你当皇宫是那么好进的吗?更何况是紫和宫。”皇后朝她瞥了一眼:“我无法将人带入紫和宫,但能将人带到宫门外,京都已经不安全了,不论留在那儿,最多七日他便会被人找出来,儿臣已经在八百里开外的小镇购置了一座宅子,也找了一批戏班子可在短日内将殷牧带出京都,在此之前……姑姑可要再见他一面?”
太后听皇后这么说,松了口气摇头道:“不见了,见了怕生事端。”
“可殷牧很想见姑姑一面。”皇后伸手扶了扶发上的凤钗道:“说到底我与殷牧也算兄妹,从小他没少照拂我,他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身体也不大好,本几日前就可离京,却偏偏说要见姑姑一面才肯离开。”
“他……他离了大理寺还过得不好?”太后目光一滞。
“逃命躲藏的人,能好到哪儿去?若是离了京都,通缉得没那么狠倒是可以轻松些,罢了,若他不肯离开便留在京都,想来那犄角嘎达的地方也不易被搜出来。”皇后说罢便起身道:“时间不早,儿臣先回去了,姑姑好好休息。”
太后单手握拳,垂眸看了一眼隆起的肚子,在皇后要离开时道:“等等。”
皇后回身看向她,太后问她:“最迟几日他便可离开?”
“七日后,戏班子的出城令已经批下,届时让他与戏班子中一人调换身份即可出城。”皇后道。
太后点头:“那好……京都不安全,还是出城好,你安排时间,哀家见他一面。”
皇后浅笑,行礼后退下。
等皇后出了紫和宫后,连锦才从外头进来,她瞧见太后靠在软塌上似乎没什么不适才松了口气,走到她身后为其按着肩膀道:“娘娘,皇后是否靠得住?娘娘难道真打算当太皇太后,让她占了您如今的位置,抱着您的孩子垂帘听政吗?”
“于公,她当了太后垂帘听政,齐家在朝中彻底做大,这晏国说是姓唐的,也成了姓齐的了,于私,她嫉妒吴绫,爱而不得,自也不愿让唐诀与吴绫好过。药都下了,小皇帝病重,为了个本就不得宠的静妃疑似失德便呕血,可见他这‘病’也快入膏肓了,事已至此,还有何不可信的?”太后说罢,朝那放在桌上已经喝得见底的杯盏瞧去:“哀家也不傻。”
阳光洒在杯旁,将窗花映在了上头,小半杯茶还在冒着热气儿。
唐诀生病的消息几日内便让前朝的大臣们都人心惶惶的,他们每日都与唐诀接触,自然看得出来唐诀的身体状态不对,尤其是近日来大臣们在下头说话,便能听见他在上头咳嗽,一只手上攥着手帕,尚公公的双眼也从来没离开过他的身上。
周丞生自然听说了后宫里的事儿,殷道旭谋反当晚,静妃诬陷殷牧醉酒欲图不轨这件事儿他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想过静妃当真与殷牧有那档子关系,他自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什么贞洁烈女,这么多年入宫却迟迟未能身怀有孕,甚至还比不上淑妃讨人欢心,自然是她自己的问题。
但是念及静妃留在后宫始终能帮得上一些忙,也算是他的一只眼,所以周丞生还想再言语救静妃一次,却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两句,唐诀听到他提的事儿与静妃有关,脸色骤然变了,端起的茶杯放下,什么也不愿听,直接退朝了。
周丞生算是知道了,唐诀这病怕是被静妃给气出来的,自己的妃子与谋反之臣的儿子有染,而先前宫中还传唐诀不能人事,恐怕他见此思彼,觉得后宫里的女人都背着他与他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好在唐诀并未将静妃的事儿怪罪在他的身上。
下了早朝,唐诀换了身衣服便去淳玉宫了,尚公公自然知道唐诀中毒之事,知道的时候还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差点儿就要以死谢罪了。
去淳玉宫的路上,尚公公又让小太监去太医院传孟太医一次,叫孟太医去淳玉宫给唐诀诊病。
唐诀到了淳玉宫后便不藏着自己的不适了,还未入云谣寝殿便咳嗽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他咳嗽的声音压低,背对着寝殿的方向,等他觉得稍稍不那么难受了,转身一看,刚好看见站在寝殿门边,目光有些呆滞的云谣。
“谣儿。”唐诀脸上挂着浅笑朝她走去。
等人走到跟前了云谣才像是回神了一般,主动牵着唐诀的手让她进屋。
秋季的风已经有些凉了,这个季节站在门外吹多了风便容易受寒。
云谣拉着唐诀有些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给他取暖,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云谣才想着打破这份安静,于是道:“今日海棠来找我了。”
“海棠?”唐诀皱眉。
云谣点头:“她想让我帮着劝你,说静妃是冤枉的,说这整个儿宫中也就只有我能劝得动你,可我心里知道静妃与殷牧确实是有些关系的。”
唐诀嗯了一声,心中大约猜到了静妃这么做的原因,本已经安排好了她出宫的日子,但这些日海棠还在为主奔波,去了皇后那儿不行,如今又来云谣这儿。周紫佩倒是聪明,做戏做全套,一个人若非走投无路不会自寻短见,但若要走投无路,必须得被宫中众多妃嫔拒绝才行。
她心里清楚,哪怕云谣当真为她求情,唐诀也不会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