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琪跑了,不在大理寺的死牢之中,陆清要想找回殷琪必然不可能秘密行动,唯有将殷琪的画像挂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之中,再顺着京都周边的城池一个一个散下去,大理寺的死牢中逃走了反贼殷道旭的儿子,这种消息传出来也足够人心惶惶。

陆清刚上任大理寺卿,手下的人都没完全收服过来,更别说那些看守死牢的狱卒们,究竟是谁,什么时候放走了殷琪不论陆清怎么问他们都是摇头说不知道,仿佛殷琪突然长了翅膀成了苍蝇蚊子从牢中飞出一般。

那即便是有这种玄幻之事存在,毕竟云谣死了又活他也碰过了,但一个人逃走了,不可能还有另一个替死鬼,划伤面部叫人认不出来,到时候混在殷家斩首的队伍中蒙混过关。必定是有人从中接应,将大理寺牢中的其他人拖进了死牢,再把殷琪顺利从牢中安排出去,能将手伸到大理寺的死牢中的人,必定权势不小,光是买通狱卒的花销便足以叫人瞠目结舌。

陆清办事不似田绰,田绰所有举动都是藏着来的,他不愧是周丞生的学生,脸上的假面具很厚,他向来会耍阴招,哪怕是当初为了帮唐诀收复刑部,将周丞生关起来也是他做出来的损事儿。

陆清喜欢明着来,快刀斩乱麻,所以在如何收服田绰的原手下这件事儿上,他请教过田绰,但调查殷琪的踪迹这事儿,他自己处理。于是大理寺在死牢中看守的所有狱卒都下了死牢,人员换了一批,那个藏在诸多无辜狱卒中闭口跟着说不知道人,只能将其他人拉着与自己一起赴死。

殷琪从死牢逃过这事儿既然藏不住,宫中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云谣听见这消息时正在跟着秋夕与迢迢一起当淑女刺绣,迢迢被秋夕教得刺绣有模有样了,唯有云谣还是笨拙的一双手,不论怎么弄都不成,一个上午也就只绣好了一个鸳鸯头,那羽毛看上去还很杂乱。

淳玉宫里的小太监将这话带进来时,云谣直接将刺绣放到了一边儿,惊讶地问:“你听谁说的?确定殷琪从死牢中逃脱了?”

“回娘娘的话,这事儿绝对假不了,如今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这反贼殷道旭之子不是个善茬,若抓不住,日后难免成为祸害,说不定在某个角落里擅自为王,还想造反呢!”小太监还有些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着道:“娘娘您都多日未出淳玉宫了,自是不知宫中下人们如何谈论此事,就是消息传入宫中,街上的通缉令也贴了有七日啦!”

云谣哗了一声,皇后自唐诀回宫时晕倒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勉强坚持了几日便免了诸位嫔妃早间的请安,云谣又与宫中其他妃子没什么交情,只找过一次静妃,打算从她那儿侧方面打探周丞生的事儿,却没想到静妃也病倒了,云谣便没出过淳玉宫了。

一连七日,唐诀也只来过淳玉宫三次,两次是晚间在淳玉宫歇下的,抱着她入睡,还有一次云谣不知道,第二天才听秋夕说她夜里睡着了之后唐诀才来了,不让下人们吵醒她,一大早又在她醒来之前走了。

云谣不怪唐诀公务繁忙没时间陪自己,毕竟前几日北方传来了消息,晏国举兵攻打了,几场战役虽小,却也是实打实的两国交锋,晏国北边的几个城池难能安宁,原先那地方就是姬国割让过来的,姬国百姓自然帮着自己的母国,如果不是因为唐诀的叔叔能扛,与粮草援兵到达及时,那城池就只能丢了。

如今战役刚刚开始,唐诀自然忙得焦头烂额,云谣见不到他人,也不敢去延宸殿打扰他。

云谣懂得体贴也知道退让,唐诀刚得权,而殷道旭原先就是统兵的,手下有不少将军,虽说那些将军并未参与谋反,故而还留在朝中,可多少与殷道旭有些感情,曾并肩战场杀敌。就怕这个时候有人懈怠,为了私情不顾国家大义,甚至要趁此机会痛宰唐诀一顿,就看唐诀自己怎样收拢这些将军上阵杀敌了。

这些朝中之事云谣不懂,但有战争之处必定哀嚎不断,她不在这个时候给唐诀添乱,已是帮忙了。

偏偏事情堆在了一起,殷琪也逃了,后宫太后还怀着孩子,乱糟糟的全都得唐诀一个人来办,云谣光是想想便觉得头疼。

鸳鸯戏水是没心思绣了,云谣只能将针线放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叹气。

刚禀告完殷琪逃走之事的小太监抬脚才出云谣的寝殿便瞧见迎面过来的人,连忙跪下道:“陛下万岁。”

云谣侧头正看着迢迢绣牡丹呢,听见这声立刻朝门前瞧去,唐诀一身黑衣跨步进来,他的眼下微微泛青,脸色看上去并不算好,不过在对上云谣视线的那一瞬却柔和了几分,微皱的眉心也松开了。

秋夕与迢迢站在一旁行礼后退下,迢迢去给唐诀泡茶,秋夕就站在寝殿门口等候传唤。

唐诀坐下之后云谣清晰地听见他一声疲惫的叹息,于是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唐诀不解地跟着转脑袋,云谣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脸将他的脑袋戳回去之后才伸手搭在唐诀的肩上给他按着。

唐诀心里顿时一酸,酸了之后便是极甜,疲惫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他轻声道:“你真好。”

云谣听见他的声音都带着沙哑了有些心疼,手指略微用了点儿力给唐诀揉捏僵硬的肩膀,她轻声道:“你太累了,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吧?”

“抱着你的那几日朕还是睡得不错的。”唐诀说罢,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朝中事情太多了,北边又不安宁,姬国不过是个小国,国土不足晏国的四分之一居然也敢举兵攻打,看来是几年前的亏还没吃够。”

云谣眨了眨眼说:“据说上一次两国交战,晏国也损失惨重,这回得打多久?”

“上回是因为三皇兄与五皇兄逼宫,调用了国中许多兵力,父皇因为此事身染重疾,姬国趁着内忧之乱才占得了一丝便宜。这一次即便没有殷道旭,我晏国热血男儿也多过姬国数倍,只要有能人带领,这场战要不了多久姬国还得割地求和。”唐诀说话时口中带着傲气,云谣听得嘴角弯弯:“我们家唐纯情就是厉害。”

唐诀被她这么一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想说哪儿是他厉害,是晏国本就国强,可转念一想云谣想夸他,他也乐意被夸,便将这功劳自己担了。

两人笑了会儿又归于沉默,云谣才问:“殷琪真的从死牢里逃出来了?”

提起此事唐诀又开始头疼了,他道:“的确如此。”

“我方才才得知这个消息,还以为是你放出来故意诱导太后的,可最近北边战事不断,你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多生枝节,看来这件事与太后脱不了关系。”云谣说罢,唐诀才道:“若真是殷如意做的朕反而放心些。”

云谣一愣,唐诀道:“殷如意与殷琪两人姑侄**,传出去殷如意名誉有损,她救走殷琪无非是为了情爱,她若是担忧名誉,为了保住自己要杀殷琪灭口,在死牢中将人弄死就算了,没必要换个假的替进去。”

云谣道:“可她怀孕是真,想要保住胎儿也是真,必有下一步打算。”

“他们之间的儿女情长即便带着阴谋诡计也不足为惧,朕只担心……殷琪是被殷道旭的旧部给救走的。”唐诀说到这儿迢迢端着热茶进来,将茶放下之后迢迢便出去了,唐诀接着道:“如今朝中还有不少人当初与殷道旭勾结在一起,只是未参与谋反,且朕也查不出来那些人究竟是谁,但如殷琪离开大牢与那些人碰面,加上北边正在交战,他们若与姬国取得联系来个里应外合,届时晏国危矣。”

云谣听到他这话心口猛地跳了跳,有些难以呼吸,然后伸手改为揉着唐诀的太阳穴道:“你现在可想好了应对之策了?”

唐诀沉默片刻,叹气摇头,他还没想好应对之策,他不论怎么想,也想不到殷琪居然会从大理寺的死牢中逃脱,大理寺是陆清掌管,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若陆清都靠不住,那他身边其他人也都靠不住了。

想到这里唐诀便觉得心烦,云谣的指尖有些凉,将他心中的烦躁稍稍摒除了些。

唐诀握着云谣的手将她拉到身边道:“没关系,反正不论如何,朕都会护着你的。”

云谣坐在唐诀身侧,她看着唐诀的眉眼,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曾未有过的片刻后浑浊,即便是朝中压力太大,也不至于将一个人拖垮成这样,短短七日的时间唐诀不光面色难看,甚至瘦了许多。

云谣将茶端给他道:“你别想太多,若殷道旭的旧部有能耐将死牢中的殷琪救走,为何不带走殷道旭?况且太后的腹中还有他的孩子,即便他有谋反之心,难道不顾太后母子?”

殷道旭在谋反当夜腿被箭射中了之后没有医治,勉强保命,一条腿也废了,恐怕站都站不起来,而殷牧当夜被唐诀剑刺子孙根,昏厥之后重伤不治已经死了,殷道旭的旧部若真有本事救人,其实还是会救完好无损的殷琪的。

云谣知道,但她也总得安慰唐诀,免得他压力太大。

唐诀接过茶杯,还未喝便侧过头咳嗽了几声,嗓子如刀割一般沙哑,肩膀颤抖,手中的杯子握不稳咯咯作响,云谣见状胸腔直跳,眼中担忧,伸手扶在唐诀的肩头:“你病了?请太医了吗?”

唐诀摇头:“琐事太多,忙忘了。”

他说话有些接不上气,说完之后又在咳嗽,手中的茶杯也放下了,整个人背过云谣,云谣见状坐不住,有些气恼道:“尚艺平日里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病成这样了他也不知道请太医过来!”

“秋夕!”云谣道:“快去请孟太医过来!”

秋夕点头连忙朝外跑。

唐诀终于不咳嗽了,他才轻声道:“前几日朕还好好的,只是昨日才开始咳嗽,正好今日有空便来找你,没想到在你这儿还得瞧病。”

说完他自己轻笑了两声,深吸一口气回头朝云谣看去时云谣顿时愣住了,唐诀见她骤然惊恐心跟着提了起来,面上故作轻松,微微歪头问了句:“怎么了?”

云谣双眼泛红,呼吸都停了,她颤抖着伸手朝唐诀的嘴角摸去,唐诀脸上的轻松挂不住,撇过头去没让云谣碰,此时口中才泛起了腥味儿,他自己用拇指擦过嘴角一看,指尖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