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现在满脑子都是小顺子私下干的事儿,根本缓不过来,也理不清楚在食素节上他给唐诀下药到底是败露了还是没败露,他是怎么晕过去的,自己又是怎么跑到小顺子的身体里来了。

云谣背靠着门板,双手捂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顺子很久之前就是周丞生安排进宫的了,当初除了他,还有另外机灵懂事的十几个小孩儿,都是周家统一在穷苦人家中买来的,入净身处前便交代清楚了一切。

小顺子被尚公公选中,完全是巧合,在小顺子身边还有好几个其他同行的人也都一起入了宫,这么些年陆陆续续安,在唐诀与太后的身边,只是终究不是尚公公自己选上来的人,大多过不了半年就被唐诀发现蛛丝马迹,然后以疯病为由处死了。

小顺子能活着,完全是因为机警聪慧,从不多言,本分做事,甚至最少与周丞生取得联系,他虽将唐诀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入宫多年,也只往外传过一次消息而已。

那一次消息就在不久之前,年后梅花林中的红梅种在云谣的门前,小顺子给周丞生传了一张纸,上头画了梅花,下头写了软肋。

仅此二字未被发现,再与周丞生私下有联系,便是在食素节上了,在佛堂礼佛时,周丞生给了他提示,所以在众人从佛堂出来后他就躲在一旁,周丞生交给了他迷幻散,简单交代,只需让唐诀服下,其他一概无需多问,又掏出朱砂,让他在手背上画下一只蝴蝶,确定迷幻散发作之后,叫唐诀瞧见这蝴蝶。

小顺子入宫后,只做了这一件对不起唐诀的事儿,他虽在唐诀身边处事多年,唐诀也未亏待过他,但他认了主子就不会改。

周丞生的吩咐,小顺子完成了,今后周丞生若再有需要,他还是会去做,若非云谣附身到小顺子身上,也拆不穿这人的假面。

门板被敲响,云谣顿时回神,尚公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顺子,听说你醒了,怎的又将门给关上了?”

云谣顿了顿,离开了门板在房间找镜子,敲门声又响起,屋外的人有些不耐烦:“小顺子?你若在便将门打开,否则咱家可就命人撞开了。”

云谣在一旁找到了铜镜,对着镜子里匆匆瞥了一眼自己的脸,果然眼下角有一颗红痣,这一颗红痣不怎么认识小顺子的人恐怕看不出什么,但尚公公凭着这一双眼,这一粒痣一定会对她猜疑,于是灵机一动,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往脸上擦去,遮住了痣后,她赶忙转身将门打开。

面对尚公公,云谣心跳加快,微微喘着气,也只敢匆匆看对方一眼便将眼眸垂下,行礼道:“师父。”

“在屋里做什么呢?”尚公公问。

云谣一听他这口气,似乎不是来捉自己的,而她方才的回忆中,直至小顺子失去意识也没暴露自己的身份,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刚醒,背后汗湿,下地腿软又摔了一跤,所以关门想整理整理,找件衣服换上,这不还没换呢,师父就来了。”云谣说完,咬着下唇,不确定自己说话的口气与小顺子有几分相似。

尚公公嗯了一声道:“养好身子,延宸殿前可少不了你。”

“是。”云谣回话,尚公公却用拂尘轻轻敲着她的肩膀道:“你这小子,一下就瘦脱相了,昨日太明殿前吓坏你了吧?”

云谣没开口,尚公公又道:“太医院的人后来去查,从陛下饮过的茶杯里瞧见了迷幻散,那茶你尝过,怎的陛下出事,你却无事呢?”

云谣微微皱眉,开口:“原来如此,我就说怎的昨日我突然便觉头疼,眼前有鸟飞过,紧接着就晕了过去,这时才醒,想来也是迷幻散的原因。”说罢,她立刻跪下:“奴才该死!本为陛下尝毒,却不想还是让陛下遭害,是奴才的过失,还请师父责罚。”

尚公公听见她这么说将眉挑起,暂且也不继续责怪下去了,只是嗤地一声笑出来,转身便走,留下一句:“好好养病。”

等人走了,云谣才松了口气,这回是真的背后起了一层汗,差点儿就虚脱了。

尚公公不知她的身份,也不知她这不死的能力,贸然相认才是疯了,况且这周围还有其他小太监在,她也不敢暴露自己。

当下还是演好小顺子的身份,然后去延宸殿找唐诀。

不过瞧延宸殿这氛围,太后应当还没死,她那一挡,恐怕真的帮唐诀挡了一次大难。

云谣为了不被发现身份,用白墙灰遮脸上的痣,想着至多再吃一天药她就能去见唐诀了,却没想到次日发现小顺子身边平时跟着的小太监换了,煎药的那个还在,但是又多了两个,一个整天跟着,另外一个则是偶尔过来,如同监视一般,恐怕每天她的举动,都会被小太监告知尚公公。

若说小顺子没有败露身份,尚公公没必要这么看着她,即便是得力的徒弟,但以他的性格,做不出这种关切的事儿,若说败露了身份,能叫皇帝大庭广众之下发了疯病,差点儿就要杀了太后这等大罪,小顺子肯定是没法儿活的。

现如今也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他们知晓小顺子的作为,现在就把小顺子当成了过去的素丹,想根据小顺子揪出后头的操手。

有何好演的,只要能让她走到延宸殿,她一定全盘托出啊!

尚公公虽说要云谣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回延宸殿继续做事,可三天过去了,云谣光是能看见延宸殿上的琉璃瓦,偏偏没能走出这个太监住的小院子,就连住在她隔壁的小刘子与小喜子都不怎么与她说话了。

云谣问过小刘子一次唐诀现如今的状况,那迷幻散对他的影响大不大,即便是关心的话,小刘子也不给个好回答,既不说唐诀好,也不说他不好,只是回了句:还不是老样子。

是他平日里的老样子,还是每次被害后的老样子?

至于再深的,那日食素节后朝中大臣可有说些什么?是否借题发挥?殷太尉和周丞生又有无下一步动作?太后那边怎么说?她是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她知道自己没病,小顺子这身体也没问题,反而是每日都得坚持喝药,药味儿从第二天就变了,从酸涩发苦的味道,变成了带了点儿甜味的药,这些都是尚公公吩咐下来的。

小太监说是这药更好,云谣却只知道,自己最近四肢都有些发软,动不动犯困,长此以往下去,精神力弱,再崩溃,尚公公想问什么,小顺子都得说出来,保住了命,还受制于人。

云谣倒是不怕喝了半个月的药后脑子晕乎把小顺子的事儿都说出去,毕竟她从未打算隐瞒,她怕就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事儿也告诉了尚公公。

直至醒来的第四天,太监们住的院子里来了太医院的人,太医院里有太监学徒,也专门为一些普通宫人们看病配药之类,今日过来的便是个学徒,恐怕平日里与那煎药的小太监交好,故而趁着众人都去延宸殿了,这便来找了。

云谣只能在院子里坐着、发呆,连书都没得看,小院只有一扇拱门可以出去,那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在说话,她肯定是出不去的。

顺手在地上拔了两根草,结果听到了右手边房子后头传来了两声小狗叫,声音很低,拱门处听不见,小顺子住的地方却能听见。

宫里不会有狗,且这狗叫声一听便是人学的,云谣顺着墙边儿走过去,房屋与院子围墙之间有一条一丈宽的窄巷,窄巷里头站着的便是太医院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瞧见来的是云谣愣了愣,连忙行礼:“顺公公。”

“你怎么在这儿?”云谣问他。

小太监撇嘴,有些为难,不过他也没藏住,就在他身后的墙上打了一个狗洞,从小净身的太监坏了根本,难长得高大,所以一个卸了六块砖的狗洞即便是成人也能钻得进来。

她却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儿。

“你鬼鬼祟祟来此作甚?若不老实交代,咱家可就要把你交给尚公公处理了。”云谣皱眉,故作威严,心里却想着来得刚好,不然她还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有狗洞!

“顺公公恕罪!”那小太监直接跪下,磕了几个头道:“奴才老实交代,下等奴才在宫里生活不易,处处都得打点才能安身,故而私下设了赌局作为添补,各宫之中都开了个通气儿的地方,好……好会面拿钱。”

云谣皱眉,延宸殿的太监住处都有‘小门儿’让这些下等太监们私下会面开赌了,以往看过宫廷剧,似乎这种事儿也是常有,只要不被捉到,就不算大过。

当然,像尚公公,小顺子、小刘子、小喜子这类皇上跟前伺候的大太监要谨言慎行,也没有私下活动,所以才会不知道手下人偷摸着干的事儿。

那小太监见云谣沉思,连忙道:“还请顺公公饶命,千万不可告知尚公公,奴才,奴才以后定为顺公公效犬马之劳。”

云谣还未说话,便听见两个小太监的声音,似乎是没见他在院子里,故而来找了,她皱眉,对着那太监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日后咱家不找你,就当没见过咱家。”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那小太监说完,连忙撅着屁股从狗洞里爬出去,还有半个身子露在外头时,云谣道:“砖头还原。”

说完她就从这处出去,顺手在地上抓了把草,装作数草,那两个小太监刚好从她的房间里出来,瞧见了她,连忙问:“公公方才去了何处?”

“门口的草拔光了,到角落去抓了一把,怎么?尚公公同意咱家出去了?”她反问一句,那两个小太监面露尴尬之色。

“公公还生着病,休息为好。”说完,他们俩又去门口守着。

云谣见那两人背影微微抬眉,她也不在意,反正也找到了个出去的方法,说起来,倒是要谢谢太医院小太监告知的狗洞了。

等她见到了唐诀,就不怕尚公公还派人守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