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土黄色的卡片,工整而肃穆的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我精巧的翻看着,却有着莫名的伤感。
“是个葬礼。”坤艮黄臣站在我的身后好奇的探过头,却低沉的缓缓收回。
“你认识他么?”我小心的合上精致的请柬。
“算是认识,他和……他生前和我父亲很熟。”他的目光中有恭敬,却带着明显的伤感。
“他结束了。”我明白他说的“生前。”
“你想去吗?”他有些窘迫的后退两步,我们都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出行会是一个葬礼。
“上面写了什么?”我想知道我要去看望一个怎样的人。
“只是一个玩笑,他是这样的人。”他的脸上有一点戏谑,却有散不去的怀念。
“是罪过吗?”我的手指轻轻的抚着掌中单薄的玩笑。
“不知道,他是不应该有罪过的,他曾是个好人。”他的头低下来和我一起注视着主人的邀请。
“他有家吗?”
“我不知道,我父亲也许知道,他是个命不好的人。”他的手掌落在了我冰冷的手背上,“你想用这只手温暖它吗?”他的手很热,我的手背有些灼痛。
“我做不到,但是终究可以做的。”我抬头,消瘦的面孔落到他怜惜的目光中。
“有些事我是做不到的,我该怜悯我自己才对。”他苦笑,炙热的手掌离开了冰冷的手背,却落在我凌乱的短发上,他轻轻的抚着,试图结束我头顶的烦乱。
“应该是个很好的葬礼吧。”我的头撇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他的手掌,像是一只孤独的猫。
“会是的。”他大胆地将我拥进他宽阔的胸膛中,炙热的身体让我灼痛难当,他在试图敲碎一条冰封千年的河流。
“你错了。”我的头在他的肩膀上扬了起来,冷漠的在他的耳边发出冰冷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的头埋进我单薄的肩头,似乎有泪水,却没有任何的冰冷。
“你的泪是热的。”他愣住了,他的怀抱僵在了那里,胸口剧烈的跳动,震颤着我的身体。他的双臂有些轻微的颤抖,却在默默的收紧。“你不怕吗?”
“拥有一次,总好过没有试过。”他紧紧的把我抱在怀中,却不像她那般的温柔,他的温暖是炙热的,让我的身体阵阵的刺痛。
“你怕失去对吗?”他的泪水开始滚烫,却已经无法融化我颈上寒冰的枷锁。
“怕失去才想要拥有。”他的贪婪让他渺小的坚强,却给他滚烫的泪和颤抖的声音。
“我也怕失去,
但是我同样恐惧拥有,我不知道,像是有人在靠近我,那是我不该触碰到的吗?”我想质问自己冰冷的枷锁,回答那个凄苦的可悲的魔。
“是不该的吧,失去了才会知道已经拥有,我不会创造,只能珍惜。”他苦苦的笑,泪水却依旧炙热的流淌。
“我会创造吗?创造是什么样的滋味,神是被创造出来的吧,我是什么,我会是谁的玩笑。”我在他的怀中悲凉的笑,像是灯下魔,带着苦难的凄厉。
“触碰一个答案,却不知道谎言是否在那一刻结束,那是凌乱的吧,像是凋谢的残花,深渊里有我吗?我是谁的玩笑,它好笑吗?”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抱得更紧,将他嚣张的温暖骄横的注入我冰冷的深渊中。
“那是一个故事,一个遥远的故事吗?我想不起来,但是我应该可以看得到它,那是他的地狱,他在做什么,他为何要点亮自己?我和他一样的冰冷,拿不出一丝的温暖,但是他在尝试,他试图给予。他是谁呢?他是黑暗中的魔吗,我是谁,我就是他吗?”我在他炙热的怀中偷尝着魔的苍凉。
“我不是他,他有真相,也许他就是真相,一个诚实的真相,却给不了一个温暖,只能放任生命最后的消散。”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那不是罪过,不应该是你的罪过吧。”他的肩头羞涩的颤抖着,抗拒着心中最后的挣扎。
“不知道,我是背着罪孽的吧。”
葬礼的灵堂是刺眼的白色,临时搭起的木头小棚,像是矮小的帐篷。四根消瘦的木柱艰难的撑住尖顶的盖子。白色的幔帐从尖顶上流水的跌落下来,慵懒的展开一朵疲惫的雪莲。黑色的地毯从古朴的庄园前一直铺到灵棚的木阶下。一口玩笑式的管材静静的躺在雪莲的怀中,像是调皮的孩子依偎进慈母的怀里。
来悼念的人没有被主人的玩笑逗乐,黑色的队伍在细雨中,像是黑色的巨蟒,缓慢的在主人的身前游走。他该是个好人吧,他们在为他的逝去而真正的伤心,他的玩笑让思念他的人更加痛苦。
死亡的面前须臾的悔恨是有的吧,现在他躺在彩色的管材的该是悠闲的,因为生命在最后的渺小中有过这样一丝微笑的璀璨。痛苦的面目有着各自的不同,像是黑白的脸谱,勾勒着一个个还在人间的生命。他们是畏惧离去的吧,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在生命的最后有悔恨的吧。那是值得羡慕的,生时有未完成的过往,死前轻轻地叹息,留下的只是一段特别的记忆。
葬礼的祝祭是红白相间的,像是欢快的鸟,却唱着逝去的歌。苍老的双唇有些颤抖的开始一段砻长的悼念
,黄臣在我的耳边低声翻译着。那是一首咏唱死亡的长诗,并不押韵,也缺少该有的悲伤,却让听的人有泪水,有思念。
祝祭的长诗终于结束了,却有人意犹未尽,依旧黯然沉浸在畏惧的聆听中。那应该不是一个好的神,他让他的信徒流泪了。
祝祭挥了挥手,一个苍老的身影缓慢的开始挪向彩漆的棺材。她的背已经为弯曲的不成样子,雪一般纯净的白发像是她与生俱来的花冠,整齐的卷曲着。她是洁净的,却已经在纯洁中衰老着。她的手吃力的拄着手中黑色的拐杖,好像是要戳痛大地的脊梁。
那是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像是陈年的老酒,饮得多了会让人醉在里面。
“我老了,我看着他长出第一根白发,那个时候开始他也老了,他常说和我一同老去,他嘲笑我的老迈,像是调皮的孩子,但是他真的老了。他最后一根黑发是在秋天的时候消失的,真好笑,他没能等到冬天。我老了记不起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全白的,但是应该是在冬天。冬天的时候可以看见黑的头发落到雪地上,但是却看不见白的。那个时候头发白了是个好兆头,像是瑞雪,但是他没等到。我老了记不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了,可我记得他的,顶好的小伙子,会干活,卖力气,还认字儿。”
老人抚了抚自己雪白的卷发,她苍老的脸上带上了少许的红晕,掩藏在她褶皱中。
“他就是命不好,命不好呀,可没办法,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改变的,也许神能做到吧,但是他好像什么也没做。这也不能怪他,活的久了自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了。我老了好些早年间的事情记不清了,这孩子很淘气,现在也是。”
她苍老的手颤抖着落向他熟睡的彩漆的床。
“头发都白了,还是喜欢淘气。这怪不得他,也许神也是喜欢开玩笑的,这怪不得他。他让我这个老家伙伤心了,以前没有过的,他很讨人喜欢,会逗人开心,现在也一样。”老人苍老的手掌像是抚着孙儿顽皮的脑袋一样,婆娑的在厚重的棺盖上温柔的抚摸着。
“这也许是另一个玩笑,我老了笑不起来了。”老人艰难的弯下佝偻的腰,拐杖被悄悄的放到了地上,像是怕惊醒睡梦中微笑的孩童。老人缓慢的挪动着身子,坐在了主人头的方向,她的双腿颤抖着弯曲着,臃肿的身子靠在彩色的漆棺上。
“你们谁想说就上来说吧,我让他再陪我一会儿。”
真的是一个不错的葬礼,像是主人出行前的酒会,他亲切的和每个人道别,然后微笑着背起满满的行囊,留下一个离别的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