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然高兴不已，他们的工钱虽比普通工人高些，但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谁也不舍得花上一个月的工钱去这种高档酒楼潇洒，更何况，这种酒楼还不一定愿意招待他们。但今日不同，有公主和国师在此，谁敢不给这二位面子？
于是到了晚间，一辆辆马车将身着粗布短打的平头百姓送进昔日高高在上的集贤馆雅间，邻近店家和来来往往的客人纷纷傻了眼，集贤馆的掌柜虽然心中不满，到底不能把这位以胡作非为闻名于世的公主如何，只好对着这些不寻常客人们的白眼赔上笑脸。
菜上齐了，根本不需人吩咐，早已馋红了眼的匠人们用最后一点理智抄起筷子大快朵颐，最先上的一桌菜很快大部分被众人分到自己的盘中，少部分进了肚子里。众人有些尴尬地看着盘盏空空的公主和国师，谁知二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对着掌柜吩咐道："原样再上一桌。"
这一桌菜被抢光的速度并不比第一桌慢上多少，请客的人却只是若无其事地叫掌柜再上菜，一直到上到第五桌的时候，掌柜来报储备的食材已经用完了，先前的菜很多都没法做了，客人们神色尴尬，江瑛却道："无妨，你去看看还剩下什么食材，都做完了备好，一半上桌，另一半留着给大家待会儿带回去。"
掌柜连连点头，又吩咐小二将客人们先前堆在碟子里准备一会儿带回去的菜肴用馆中的食盒装好，贴上名字放在储冰的地方，防止菜肴因为天热变质。
江瑛的这番作为众人都看到眼里，他们从前哪里敢有和公主同桌吃饭的妄想，而且公主见到他们方才争抢的样子却一点也不见嫌弃，还花大把的银子让掌柜把那些珍贵食材上了一遍又一遍，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一人推推忙着喝酒的郑炎，小声道："郑老，酒你也喝得差不多了，你跟二位贵人最熟，问问今天是唱哪出呗？"
郑炎其实也好奇，他方才虽没怎么抢菜，好酒却是喝了不少，于是便直白地将众人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江瑛便也直白地回答："或许林老爷已经同诸位说过了，这林家船厂日后便由我来主事，今日请大家吃这顿饭，自然也是应当的。"
几桌人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郑炎却没什么讶异的神色。
主事者换人这事林琴纵然再想挣扎，也得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先给最重要的几个师傅通个气，底下人他倒还没说。
江瑛把众人各异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了数，她主动站起来举了酒杯，其余人也立即纷纷跟着站起来。
"本宫虽成了船厂主事，于造船一道却还需向诸位多多讨教，所以，船厂相关的事宜本宫若有什么不清楚的，还请诸位多多赐教。"
说完便举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这"春尽酒"真是对得起它数百两银子的价格，一口下去，甘洌芬芳，让品酒人唇齿间都萦绕着它的醇香久久不散。
江瑛这番话给足了在场人的面子，众人顿时一边眉开眼笑，一边连连推辞，便真的开始回忆起船厂的轶事来。
江瑛一边听一边举着一只玉杯轻轻地晃，沉玦就坐在她身侧，此时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侧脸。
酒足饭饱之后，江瑛又安排马车将各位师傅送回家，每个人马车里都放着两三个齐小腿高的食盒，他们美滋滋地和江瑛与沉玦告别，俨然已成了二人忠实的属下。
江瑛站在门边向众人笑眯眯地挥手作别，一副邻家姑娘的天真烂漫，等最后一辆马车也消失在街角，江瑛脸上的温和骤然消失，代之以一抹森然的冷笑。
"本宫没听错吧？倭人？"
沉玦微微叹了一口气，接话道："看来，这便是那日林琴极力掩盖的真相了。"
方才酒宴正酣时，众人抛却一切束缚高谈阔论，忽然邻桌有一人跌跌撞撞窜出来，险些撞上江瑛，同桌的人大惊失色正要赔罪，那男子却率先道歉道："公主恕罪，草民并非有意冲撞公主，只是有一个跟船厂相关的秘密要说给公主听。"
江瑛看他似醉非醉的模样，便带他来到另一间空置的雅间。当时那人所说的，就是这个秘密。
他说，林家船厂中有不少工人其实是倭人，只是这些人很少上工，只是偶尔会突然打扮成工人的样子出现在船厂里，林琴在那排民居里给他们留了住处，他们也只是偶尔会住。告密的这个人早发现这些人行为古怪，却没多想，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
"什么偶然的机会？" 沉玦问。
"嘿嘿，" 那人好像是醉了，憨傻一笑，"就是有天晚上喝多了半夜起来尿尿，回去时迷迷糊糊走错了屋子，往**一躺才发现眼前多了一副盔甲。"
他的眼角洇出一点晶亮，"我死也不会忘记那副盔甲，五年前，一大群穿着那样盔甲的人闯进了我家，杀了我的爹娘，侮辱了我姐姐，拿走了我家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把我家一把火，全烧了。"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隔壁雅间众人喝酒划拳的喧闹声传来，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
"那副盔甲，长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江瑛还以为是地方军官管辖不严，纵容下属作乱。
"上长下短，中间用绳子将甲片连接起来……"
江瑛皱皱眉，那人却惨然一笑道："其实公主不必问得那么详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倭寇的盔甲。"
"你说什么？！"
沉玦对禁海令了解更多，先一步猜出答案，所以并无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反而是江瑛听见这两个字顿时喊出了声。
"公主怎么了？" 沉玦关切地问。
江瑛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继续追问面前的人："你确定，船厂里面藏了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