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玦睁开眼,仍然没松开江瑛的手,只是改抓为握,另一只手帮她轻轻揉着。

江瑛的皮肤偏白,被用力抓了一下后,虽然不是很痛,却浮起了一圈红痕。

他用流泉一样的声音说:"公主下回还是不要这样突然靠近臣为好,若是不小心伤了公主就不好了。"

江瑛不满道:"那是因为国师大人你让下属帮你完成工作,自己却躲起来偷懒,我只是想吓唬一下你。"

"而且,那个……" 江瑛这才想起没问那个壮汉名字,"你的手下还主动帮你遮掩,他叫什么来着?不会叫赵钱吧?"

江瑛已经完全领悟了沉玦的起名方式。

沉玦笑了一下道:"公主猜的也不算错,不过他叫赵元。"

姓名的确是随手起的,但该避讳的地方还是得避讳。

"……"

"公主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沉玦问。

江瑛心想总不能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吧,于是说:"自然是来视察大人的教习成果。"

"哦?" 沉玦意有所指,"下官还以为公主是专程来看臣的。"

江瑛被他坦然的样子逼得脸微红,却还装作镇定的样子道:"没有,你想多了。"

见沉玦还在打量自己,江瑛转移话题道:"本宫只是来问问你对教习之事有什么想法。"

提起这件事,沉玦的表情便严肃了一些,他说:"不太好。"

"情报这边还好些,这些人都在宫中生活了好些年,都是有心眼的,只需赵元他们稍加点拨,日后将他们派出宫去打探情报应该没什么问题,不顺利的是杨将军那边。习武本就对基础要求高,那些人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连饭也吃不饱,习武更不必说了,现在能直接派上用场的没有多少,其余的至少得花上一段时间**。"

江瑛却不像他这样悲观,"情报这边能有人已经不错了,你手下那些人虽然好用,但人太少,打听到的消息也有限,让赵元好好教教现在这批人,能用了就把他们撒到京城,不求能上手多快,只求稳,反正现在还有时间。"

"嗯。" 沉玦赞同地点点头,"公主说的对,待会儿臣再同杨将军交代一番。"

"嗯……"

"公主可还有其他事?"

沉玦看她有些犹豫,开口问道。

江瑛吸了口气,说:"我想去趟海州,越快越好,你同我一起。"

她虽然是皇家公主,又暂时顶着个户部尚书的名头,能调动的资源还是太少。在朝中直接推行改革虽然简单粗暴,但阻力太大见效太慢。先前在朝堂上侥幸小胜两次也不过是险胜,再往下,她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茶税和盐税不好轻易动,要想凑齐军饷,她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沉玦闻言有些意外,但他也没多想便径直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来向皇帝禀报此事,皇帝看了眼两人眉目间如出一辙的坚定,神色复杂地点了头。

江瑛这次坚定地抛弃了两个丫鬟,和沉玦出了皇城便改扮成平民往海州去。

沉玦原本打算赁一辆马车,被江瑛嫌弃太慢遂作罢。

"公主,臣冒昧问一句,若遇城门守将问起你我关系,臣该如何作答?" 离开皇城没多远,沉玦发问。

江瑛浑不在意道:"自然是夫妻更为便利。"

回答完,沉玦却好久没应声,江瑛疑惑回头看去,正好撞见沉玦唇角一抹还未敛尽的可疑笑意。

她连忙补充了一句,"这样称呼只是为了方便,你可别乱想。"

沉玦便立刻恢复正经道,"下官自然知晓,公主不必多心。"

倒仿佛江瑛才是那个心思不正的人了。

两人又在驿站换过两次马才终于在一个黄昏抵达了海州最近海的一个繁华县城,玉良,见天色还早,江瑛便提议先去海边看看。

海水反射着月光,让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夜间也显得明亮。他们沿着海岸一路奔驰,到天色全黑时才在一间小屋附近停下。

"奇怪,我朝明明禁海,甚至严苛到强制原先住在海边的百姓内迁,怎么这里住的还有人?" 江瑛道。

沉玦已经下马上前去扣门。

门内的人大约是听见了先前的马蹄声有了警惕,沉玦叩门后好一会儿还没有动静。

江瑛想了想,上前扬声道:"请问这里有人吗?我和夫君前来玉良投奔亲戚,不防赶路到太晚迷失了方向竟走到了海边,方便的话可否借宿一宿,我和夫君可以付银子的。"

沉玦躲在门扇的阴影里防备着,听见江瑛一口一个"夫君"低头轻笑。

江瑛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门便开了一道缝。

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你们真是……走错了路?"

江瑛和沉玦对视一眼,从钱袋里摸出些碎银子从门缝递过去,一边道:"这位大哥,我和夫君真的是走错了路,外面这么黑,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家,可否劳烦你收留一晚,这是酬金。"

话刚说完,门扇"哗"地一下打开,门内的人似乎有些慌张道:"不用……不用银子!你们进来住就是。"

门内黑黢黢的,没点蜡烛,借着月光,可以看见来开门的屋主人是个身量不高的瘦小男人,他个头比江瑛还略矮,而且行动不便,似乎是跛了一只脚。

沉玦先江瑛一步迈进门去,黑暗中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又渐渐靠近,原来是找蜡烛去了。

蜡烛照出屋主憨厚的一张脸,他似乎有些紧张,面上还带着点羞涩,指了指屋里头,说:"只有一间空屋,在最里头,就是有些乱,我去收拾收拾。"

两人便跟着屋主往里走。

大概是近水的原因,整个屋里透着一股咸湿的潮气,好在里屋那张床是高架床,收拾干净屋子再铺好被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江瑛不好意思麻烦一个残疾人,让屋主帮忙指了被褥的位置就让他回去休息,表示剩下的可以自己来,屋主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去后,沉玦主动接过铺被褥的活儿。

这屋子既小又暗,似乎也没窗户,两人便坐在床边低声聊天。

沉玦道:"那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