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得要命。”◎

她被沈澈送进夺月坊前, 曾跟他要了三个承诺:一是要他照看宋弄影,二是要他许给她世子妃之位,第三个她当时说没想好, 留了下来。

为了这第二个承诺,沈澈将自小带在身上的双鱼玉佩给了她,权当定情信物, 也是安她的心——那块玉是沈家家传, 意义非同一般。

从池家走前,她为防万一, 将那块玉佩带走, 收在了夺月坊她那间小屋里。而她手里又正有夺月坊的令牌,把牌子给池清萱, 她轻易便能替她将那块玉佩取出来。

池清萱识得沈家的玉佩,必然不会让她“如愿”进镇国公府的门。她有九成把握, 这块玉立马便会出现在熙宁眼前——熙宁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又有太后宠爱无度,只要熙宁知道有她的存在, 她想嫁给沈澈这条路便断了。

衔池想着, 依熙宁郡主的性子,虽惦记着二皇子大业未成,不会太声张,但也绝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而另一面,池清萱用了夺月坊那块令牌,沈澈必然会知情,不管是为了防着熙宁动手也好, 还是为了拿捏她也罢, 她娘都不会继续留在池家了。

到那时再劫人, 直接送去荆州安顿。

但这些话……她不敢跟宁珣直说。

旁的还好,唯独那块玉佩她委实不太好解释。

罢了,刚安抚好他,要是让他知道她还跟沈澈要过世子妃的位子,还不定他又会想什么。

反正那块玉会落到熙宁郡主手里,以后也同她没有干系了。

衔池挠了挠他掌心,一笔带过道:“明日我就给我那阿姊传信,让她帮我去一趟夺月坊。不过……殿下得陪我做两场戏。”

宁珣握住她作乱的手,想也没想应了一声:“好。”

衔池不动声色地错开同他胶粘的视线,心跳突然加快。

好像……有点心虚。

去慈宁宫的路上必然会经过御花园,但自从小福子临死前在御花园跟他见了一面,又刚好被人撞见后,宁禛对这块地儿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直到远远看见一抹青翠身影踩在宫人的背上,踮着脚笨拙地去够柳树上别着的一只纸鸢。

她身上翠色比枝上新柳还要鲜活几分,发上钗环的坠珠随动作轻轻缠在一起,虽同他隔了一段距离,可他就是清晰听见了珠子的撞击声,胸腔似乎都随之一震。

熙宁不耐烦地甩开念秋战战兢兢扶着她的手,两手并用,眼见着就要碰到纸鸢,忽地那纸鸢离她指尖一远。

宁禛举着纸鸢退了一步,翻来覆去地看,笑着问:“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你别碰!”熙宁从宫人背上跳下来,两三个内侍忙不迭过来扶,她却只两步跨到宁禛面前。宁禛将纸鸢举高,熙宁拽着他胳膊往下扯,硬是没扯动他。

宁禛抬头仔细端详了那只纸鸢一眼,“什么来头,宝贝成这样?”

熙宁自然不会搭理他,宁禛习以为常,转头扫了她的领头宫婢念秋一眼。

“二殿下。”念秋规矩行了一礼,又看了自家郡主一眼,见郡主只一门心思想将纸鸢抢回来,也没有不让说的意思,才道:“郡主前几日听了本话本子,说……”

她声音小了一些:“把意中人的名字写在纸鸢上,飞得越高,便越是能成眷属。”

宁禛下意识看了那纸鸢一眼。在纸鸢的正中间,有她写下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郑重其事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少女心事跃然纸上。

他抓着纸鸢的手一紧,又慢慢松下来,胳膊像是泄了气一般垂下来,将纸鸢递回给她。

“你碰过了,就不灵了!”

所以方才它卡在柳树上,她宁可自己抻着胳膊去够,也不让宫人动手。

熙宁皱着眉看了一眼被他抓皱的地方,愤愤踩了他一脚:“我不要了!”

宁禛分毫没恼,只笑了两声,他一抬手,自有宫人上前将纸鸢拿走。

她发上落了一片柳絮。

他伸手去捏,“啪”一声,被她打了下来。

“你又干什么?!”她那双杏眼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随侍在侧的宫人皆跪了下去——郡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倒霉的往往是他们。

宁禛环视了一圈,慢慢吐出一口气。

鬼使神差般,他开口:“阿澈不会喜欢你这样。”

她正要走开的步子生生一顿,回过头警觉问道:“子安喜欢什么样子的?”

宁禛走到她身前。

其实她在沈澈面前,也不是这副模样。

有沈澈在的时候,她温婉大方,进退有度,端的是能做当家主母的样子——虽伪装得蹩脚,但她也尽力了。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只是因为沈澈没有将目光停在她身上罢了。她什么样子,沈澈根本不在乎。

其实他也不在乎。但他的不在乎,和阿澈的不在乎,不是同样的。

宁禛伸手,终于将她发上那片柳絮拂下去。

熙宁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却只低头看着她笑,半晌才道:“我可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熙宁便愤而转身,步子又稳又快,却没两步便被他追了上来,“慢点儿,摔了怎么办,正好我也要去皇祖母那儿……”

“路这么宽,你离我远点儿!”

熙宁刚推了他一把,便见宁勉从不远处徐徐走近,身边儿跟着的内侍手里捧着什么。

她去打宁禛的手便停了下来——四皇子面前,她还是会给宁禛两分面子的。

她草草行了一礼,在慈宁宫的地界上,宁勉不敢受,又还了一礼。

宁禛上前一步,朗声开口:“四弟?这倒是巧了。”

“二皇兄。”宁勉停下步子,等他先行。

他却径直走到宁勉身边儿的内侍跟前,看了托盘一眼:“四弟这是?”

宁勉干脆将托盘上的盒子打开,“皇祖母前些日子说夜里多梦,总惊醒,母妃粗通药理,便配了这药枕,想着皇祖母能好眠一些。”

宁禛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来,意味深长:“四弟好孝心。”

“我才识浅薄,比不得二皇兄,既然朝政上不能为父皇分忧,便多在这些琐事上尽心罢了。”

他这话显然取悦了宁禛。宁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再细究,转身同熙宁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宁勉身边的内侍才啐了一口:“二殿下欺人太甚!每回碰上,都要折殿下几句才罢休……”

宁勉不以为意地将盒子重新盖好,一派云淡风轻:“嘴上让二皇兄几句,就能少一场纷争,何乐而不为?”

东宫。

书房突然好大一声响动,紧接着便是书册被扫落在地的动静,夹杂着摔了几样东西。

外头的宫人皆是一震。

关门的时候殿下还同那位宋姑娘柔情蜜意着,也就过去半个时辰,里面怎么会闹成这样?

似是验证她们猜想一般,殿下沉声喝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宋姑娘便被推出了门——她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脚边“咚”一声,被砸了东西出来。

东宫上下有些年没见殿下发这么大脾气了,也从未见过宋姑娘受此冷待,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倚在门上,哭得梨花带雨,迭声唤“殿下”,间或有几句“知道错了”,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唯独哭不动里头那位。

蝉衣闻讯没多久便赶了过来,可任她怎么劝,都愣是没把人劝离一步。

黄昏时分,衔池嗓子都哭哑了,才像是终于放弃,抽抽噎噎着回了偏殿。

一路上蝉衣不住地问她方才在书房到底是怎么了,她只疲惫地摆了摆手——戏是假的,可哭是真哭。她哭累了,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但这情景落入有心人眼中,便不是一回事儿了。

晚膳她用得也不多,蝉衣半哄半劝着,让她在睡前喝下了一盏梨汤。

蝉衣本要守在外间,她红着眼说想自己待一晚上,才让蝉衣退了出去。

寝殿的灯烛全灭,只一点月色照人。一片静谧中,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地掀开了她的床帐——衔池下意识的惊呼被一只宽厚手掌捂住,来人娴熟将她锁进怀里,“嘘”了一声。

“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

也不算意外——她将蝉衣支走,就是猜到宁珣夜里会摸过来。

只是哭得久了,没多少精神,难免神色恹恹,衔池往后靠坐着,任他握住足踝,将足衣褪去。

他掌中热量慢慢侵染过来,宁珣借着月色细细看了一遍,“可有哪儿伤着了?”

他扔出来的是方砚台——厚实,摔不碎,不会迸着她,看着是扔在她脚边动静不小,其实分毫没挨上她。

饶是这样,也不能完全放心。

衔池另只脚踩着他虎口,一蹬一推,将被他握着的足踝解救出来,玉白足尖紧接着便抵在他心口,慢慢磨了一下:“殿下好狠的心。”

她嗓音还是略有些喑哑,沾着湿意:“我哭了那么久,殿下只听着,安坐如山,可见是半点都不心疼。”

宁珣一时想笑,她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日益见长——分明是她嘱咐他千万沉得住气,好好待在书房里。

他握住她抵着他心口的那只足,却没拿下来,只在她足心一按,看她脚趾霎时蜷起,嗓音低沉:“心疼得要命。”

作者有话说:

衔池:你待会要blabla骂我一顿,然后再blabla凶一点狠一点把我推出去,最后我哭的时候最好嫌我烦把我赶走……好!开始!

宁珣:(跳过骂)(推了一下,但没站稳完全是她自己发挥)(怕看见她哭会演不下去,所以干脆把自己钉在书房)

衔池:(因此一直在哭)(算了哭不出来他,累了,自己回去)

衔池:好,他根本不爱我,我哭了他都无动于衷的。

宁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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