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这么长,该相见的人,总会有机会见上。◎

她进来时没关门, 书房的门半开半掩,外头还有等着伺候的宫人,规矩低着头不敢往里看。

衔池“呜”了两声, 伸手推他肩,两只腕子被他绞到身后单手握住,整个人便完全陷进了他怀里。

她被他吻得迷迷糊糊, 一旁小香炉里的龙涎香燃着, 随他的气息侵入她四肢百骸。

他留给她短暂喘息的间隙,衔池及时出声:“殿下, 门……”

有她这一句, 自然便有耳力好又有眼力见儿的宫人上前将门掩上。

宁珣头也没抬,只继续将她的话音吮得细碎到发不出一个整音。

良久, 她被他从书案上抱下去,软在他臂弯, 发上钗环不知何时尽褪下去,乌发散落,被他以手作梳, 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梳开。

他那件袍子上湿了一块, 玄底的袍子,洇开那一团便分外明显。

衔池盯着地上被扫下来的书册看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抱着她去倒了一盏热茶,喂到她嘴边,衔池忿忿喝下去,心里嘀咕着他是哪只醋坛子成的精。

偏偏从他话音里还听不出介怀,公事公办一般:“既然把他稳下了,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衔池浑身犯懒, 挂在他身上, 支使他去拿另一侧的果子——他虽没有在书房里吃东西的习惯,但她有,后来不管她过不过来,书房里总备着茶食。

听宁珣说起正事,她来了几分精神,坐直道:“自然越快越好,最好是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一时唬住了沈澈,到底能唬多久,她心里也没有底。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她这回唬得住,下回必然就不管用了。

宁珣微微颌首,“荆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

上回衔池对他说不想让宋弄影再留在京中,怕日后会有顾不上的时候,在京中总归牵绊多一些,不如送去一个沈澈和池家找不到的地方。

思来想去,最后定了荆州。

宁珣的外祖父当年就是被外放到了荆州,几个舅舅也跟了过去,这些年也算在荆州扎下了根。

等劫走宋弄影后,即便沈澈猜得出人被送去了荆州,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半个多月前宁珣就派了信得过的人去荆州,带了他的亲笔书信交给舅舅,让他照应着,又假托他人之名在荆州置办了宅子,用的婢女和护院都查了底细,郎中也是从京中请过去的圣手,日后专职给宋弄影调理,确保万无一失。

荆州那边也诧然,鲜少见太子对什么人什么事如此上心,破天荒地碰上一次,自然只能更尽心。

刚传回来的信儿,一切都置办齐了,只等人住进去了。

“这么快?”衔池眼神一亮,“那就只等沈澈主动将娘送出池家了。”

她话音刚落,箍在她腰间的手便一紧。

她不明所以抬头,对上宁珣无声控诉的一双眼。

衔池一时哑然。

……她只是叫了沈澈的名字而已。

既然叫名字不行,她试探着问:“沈世子?”

宁珣闭了闭眼,呼吸发沉:“是该尽快。”

“此间事了,你就可以彻底同他断了联系。也就不必再提他了。”

他睁开眼,似笑非笑看她,略显刻意地多问了一句:“对不对?”

她除了说对还能说什么?

所以偏没答他的话,只倏地凑近他,眨了眨眼:“殿下这么介意,难不成——是吃味儿了?”

她离他很近,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呼吸交缠,直直望进他眼底,不放过他任何情绪。

她预想的慌乱、羞赧一类的情绪一概没看到,反被他抬手扣住了后颈,他坦然回望她,话音带笑:“何止。”

他揉了一下她后颈,与她额头相贴,声音低沉:“我嫉妒他,偶尔想起来,就嫉妒得发疯。”

衔池愣了愣,“嫉妒他什么?”

“嫉妒他,那么早就能遇见你。而我能遇见你,全靠他心念这一动。”

他有时会想,如果沈澈没动让她进京入东宫的念头,她便会一直留在江南,兴许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即便送来了,只要他再犹豫一分,或是她再退却一步,两人怕是也不会有今日。

他们之间,想要错开,实在太容易。

衔池慢慢摇头,抚住他侧脸,抬头吻在他眉心。

香炉烟雾袅袅,被她动作间带起的风吹偏了一点儿,却仍是蒸腾着向上,再散开。

“不会。就算没有他,我也会遇见殿下。”

兴许是池立诚因为别的事安排她进京,大概会是她的婚事,她去护国寺求姻缘的夜里,会不期然撞见他;也兴许她留在了江南,直到他于某日南巡,人潮人海中,会远远望见她。

一生这么长,该相见的人,总会有机会见上。

云鸾宫。

身着绛紫色宫装的女子正对镜细细描眉,四十上下的年纪,却分毫不显老态,镜中映出的面容昳丽,一如多年前。

“母妃。”

宁禛在她身后行礼,她只从镜中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描眉。

宁禛见状,给侍立一侧的宫婢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退下去,自己凑上前去替她捶腿,眼巴巴看着她:“母妃,我错了。”

娴贵妃这才将手中螺黛抛回妆奁,冷哼了一声,“本宫没你这么蠢的儿子。”

“春猎行刺真不是我做的,父皇不信便罢了,母妃怎么也不信我?”

娴贵妃将他的手从她膝上扫下去,“即便平日里你父皇再宠着你,敢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行刺,若非太后出面替你说了几句话,你以为你这时候会在哪儿?”

春猎回宫后,圣人便一次也没来过云鸾宫。

宁禛自然知道。

春猎最后那几日,父皇对他还算宽仁,让他有时间布置好后路,可回宫后一直到现在,父皇便再没给过他一个好脸。

若不是琼林宴在即,因着今岁得了好些青年才俊,父皇的心情也云销雨霁,他甚至还不敢来母妃宫中。

娴贵妃叹了口气,“多去看看你皇祖母。事已至此,母妃这儿也帮不上你什么,还是得你皇祖母开口才管用。”

她确实是形同附后,这些年来也宠冠六宫,可牵涉到前朝的事儿,她半分碰不得。

在圣人还在装疯卖傻,当毫不起眼的七皇子时,镇国公府便已如日中天。携了开国功勋的爵位世袭下来,到她父亲时,镇国公手上掌了大周近半数兵权。

后来圣人登基,头一回逆了朝臣的意,便是立了区区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为后。圣人借此立威,于是她只能以妃位入宫,居众妃之首。虽不及皇后,可圣人也不曾冷落了她,细论起来,圣人对她的恩宠不比皇后少多少。

父亲日夜盼着她能诞下皇长子,一直盼到皇后诞下了宁珣。

那段时间正逢朝野动**,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多久,便以年老体衰不堪重任为由,将兵权尽数交回。

不知是不是巧合,很快她便被诊出有孕,顺利诞下宁禛。

没几年,父亲因病而逝,她的嫡亲弟弟袭了爵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镇国公府累世功勋,即便没了兵权,也不是空架子。

再后来,皇后失宠,太子失势被逼入边疆,宁禛霎时便脱颖而出。

以镇国公府如今在朝中的影响,扶宁禛上位,不算难事。

宁禛犹在辩解:“但这回真不是我……”

娴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母妃知道。”

上回小福子一案吃亏后,禛儿已经收敛了不少,至少不会行事这么冲动。何况春猎时沈澈也在,怎么也能把禛儿拦下来。

“但母妃知道有什么用?即便是太子的苦肉计,最后被推到明面儿上的,不还是你?你父皇不会信。”

宁禛迟疑了片刻,“父皇不信,皇祖母便能信了?”

娴贵妃戳了他一指头,“太后若是不信你,熙宁总该替你说几句话吧?”

在太后跟前,谁说话能有熙宁郡主说话管用?

思及此,她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太后还想再留熙宁两年。”

“你和熙宁一同长大,情分也深,太后本就对太子不冷不热的,你要是能娶了熙宁,将来大有裨益。”

她算盘打得响亮,熙宁再怎么风光,也不过一介孤女,太后总归上了年岁,夺嫡路上能给宁禛庇护,但真论及日后,太后能护熙宁几时?到时候还不必怕外戚干政。

宁禛听了她这话,脸上的笑却一时僵住了。

在母妃意识到之前,他退了两步行礼,干脆道:“儿子这就去慈宁宫。”

东宫书房。

宁珣问起她,想没想好怎么激沈澈将人从池家送出来——她若不知如何下手,便交给他去做。

衔池本张开五指同他比着手掌大小,闻言一下扣入他指缝间,“想好了。这事儿殿下插不了手,若殿下动手,他怕是会想到我们在激他。要是我亲自去做,他也会生疑。”

她虽然是暂时稳住了沈澈,但她先前几次偏向宁珣偏得太过明显,这时候再让沈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谨慎起见,他怕是会按兵不动。

“在池家,我还有个姊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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