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着苏吟儿的陆满庭似是没想到, 用黑色面巾罩住自己的同时,快速拉过锦被裹住苏吟儿,裹住被他吻得一塌糊涂的红痕, 裹住她抗拒挣扎的手脚。
灵动的美人儿只剩下一颗圆润的小脑袋, 气鼓着桃腮,痛苦且哀怨地瞪着他。
十二个女护法从外间冲进来。
“放开神女!”
锋利的刀剑狠狠地朝他刺过来。
女护法们身手极好, 招招刺向他要害。陆满庭端坐着没动,手中无剑却自带剑风, 轻松将十二把宝剑折成断片。
女护法们大骇, 齐齐后退,合力击掌, 一道无形的巨大力量朝着陆满庭击去。
陆满庭抱着苏吟儿跳起, 连翻了好几个身,才堪堪躲过那一掌, 而他和吟儿呆过的白玉床,已轰然倒塌,碎的不成样子。
陆满庭在苏吟儿的臀上惩罚似地拍了一下, 醉美的唇侧勾着一抹笑意,似揶揄。
“就这般恨我?非得杀了我?”
苏吟儿不回答,颤抖着抽泣不停, 既愤怒又无助,侧过头不愿瞧他。
他似是叹气,将她的头按在他的心口处,一面抵挡护法们的拼死进攻,一面让她听他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面对护法们的穷追不舍, 他似是有意手下留情, 多是躲避, 不与她们正面为敌。
十二女护法将他团团围住。
“休得带走神女!”
打斗声触发了紫菱殿隐藏的机关,也惊醒了殿外守候的侍卫。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场打斗。
——“有刺客!捉活的!”
一排带着利箭的竹筏从天而降,就落在陆满庭的跟前,若非他躲得快,两人早已被刺成了筛子;他跳到房梁上,无数支毒针从前面袭向他,被他用掌风劈开。
金少一直守在铜门外,听见动静,打算进去帮忙,瞧了瞧里面的阵仗,忙缩回脚,啧啧道。
——“幸亏我没想着半夜带萝卜头离开,否则死相连我爹妈都不认得。”
陆叔那么好的功夫尚且忌惮三分,不敢放开了打,看来紫菱殿背后有得罪不起的高人。
金少饶了个半圈,趁着众人慌乱,将半掩的窗子开得大大的。
陆满庭显然也察觉到了金少的举措,拥着苏吟儿纵身飞向大开的雕花窗。
苏吟儿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遒劲有力的大掌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身,许是怕伤到胎儿,他一直护着她的腹部,便是抱着她闪躲,也尽量顾及到她。
她却不情愿跟着他离去。
不是不想离开紫菱殿,而是不想同陆满庭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逃离了皇宫、逃离了陆哥哥,她不要再回到过去、不要再回到禁锢她自由的大庸国皇宫!
她咬着牙:“放我下来!我不会跟你走的!”
陆满庭不理,抱着她跳窗的时候格外小心,同时要抵挡护法和侍卫们的进攻,动作却丝毫不慢,优雅如行云流水。
苏吟儿被锦被束缚着,动弹不得,又气又急,口齿不清地呜咽。
“疼......”
陆满庭一怔,扣着她腰身的力度小了些,却也没看她,抱着她跳至廊下,凝神望着周遭的一切。
庭院里、宫墙上、宫门外......处处都是涌来的带刀侍卫。
若想活着离开,非得大开杀戒。
苏吟儿终于从他的禁锢里偷得一丝空气,抽出纤细的无暇手臂,不动声色地抚向发髻上斜插着的莲花簪。恰好陆满庭回眸,浅声道。
“乖乖跟我回京,我便饶了这些人不死......”
一只带着金针的莲花簪刺入他的左上臂,就刺在揽着她的手臂上。
他愕然,
那双水润的眸子哀怨凄苦,再没了从前对他的爱慕和追逐,只剩下无尽的恨意疯长。
她恨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陆满庭有一刹那的恍惚。
十二护法和侍卫没有伤到他,无数暗箭和毒针也没有伤到他。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伤,便是苏吟儿这一刺。
黑色面纱遮住了陆满庭的表情,却遮不住比黑夜还要暗沉的眸光。
他穿着夜行衣,伤口流了血也看不出来,只是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苏吟儿白皙的手腕。
趁着他分神,十二护法过来抢人。
陆满庭扣着苏吟儿的大掌就没动过,似感觉不到痛,任凭鲜血淋淋,却在斜倪到她因过分激动而难受、不住地抚摸自己的腹部时,赶紧松手。
护法们趁机将苏吟儿救下。
陆满庭拧眉瞧了一眼,眸光深邃、情绪难辨。
他快速隐入黑暗中,不过几息,消失在茫茫夜色。
*
紫菱殿碎了的白玉床已被抬了出去,换了张新的,一模一样,连白玉柱子上刻着的浮纹都是盛放的白莲;歪歪倒倒的八扇屏风被扶正,褐色大理石地板上不见灰渍和血渍,被擦得锃亮。
不过半盏茶,整个紫林殿干净整齐,一派的奢华典雅,没有半分打斗过的痕迹。
苏吟儿斜倚在贵妃榻上惊魂未定。
刚才刺中陆满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她竟觉得腹部一阵阵**,似腹中胎儿在翻滚。
不疼,她之前却从未有过,这让她莫名地心慌。
她赶紧托住腹部,一遍遍小心又温柔地安抚,那腹中的异样感才渐渐消失。
苏吟儿垂眸,卷翘的的长睫上滚着盈盈水珠。
陆哥哥来了,从京城追来了。
她的梦魇又要开始了......
想起先前他亲密贴在耳畔粗沉的呼吸、难耐的啃咬,她又羞又愤,拂袖将托盘里只剩下半瓶的粉色乳膏打翻。
她的腿心被咬得斑斑红紫,娇嫩的花儿一样的肌肤,被折磨地不成样子。
汤池里那道滚烫火辣的视线定是他了。
苏吟儿拧着柳叶儿细眉,那被爱怜过的唇儿肿的红艳艳的,粉白桃颊上蹙着的浓艳过于娇媚。
她缓缓睁开屈辱的眸子,强压下心中的苦涩。
金少从殿外进来。
刚才的打斗,陆满庭有意不让他参与,倒也保护了他现下的身份。有他留在苏吟儿身旁,多个人保护和照料也是好的。
不知金少从哪里过来,后背上沾了一些沙灰,头发上还有几根未来得及清理的杂草。有侍女好奇地望过来,他立马瞪回去。
——“怎的,我不能钻狗洞啊?被你们吓着了,不行么?”
侍女们好笑地离开。金少前后左右细细地瞧了苏吟儿一阵,确定她没有受伤后,长吁一口气,递给她一颗黑色的药丸。
“安胎的。”
苏吟儿就着金少递来的温水服下,鼻尖蔓延过熟悉的淡淡荷叶香,那是刻进她骨子里的味道,一怔,“他给的?”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金少没答,反挥手让伺候的侍女们下去,确定殿内再无旁人了,拉了个板凳坐在苏吟儿对面,捧了酸甜的青葡萄给她开胃。
“你刚才那一簪,可真是用了狠劲。我给皇,给他包扎的时候,那肉啊,翻得嘞,哎呀呀,简直看不得.....喂,你吐了干什么?别吐啊!这东西老贵了!”
苏吟儿弯着腰咳嗽,使劲想把已经吞下去的药丸吐出来。可东西入了胃,哪里吐得出来?只惹得她美目凄凄,晕着热泪楚楚可怜。
金少:“瞧你急得?我可没说这东西是他送的。”
苏吟儿抬起微颤的双眸:“那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想知道。”
“我?”金少连喂了自个一大串青葡萄,翻了翻眼皮,决定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就想告诉你,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欺负萝卜头的?受点伤算什么?不杀了他就该感恩戴德了!”
金少脸不红心不跳,说安胎药是自个在路上就给她备好的,让她莫要多想。
“来,多吃点葡萄,大夫说多吃水果对胎儿有益。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苏吟儿适才止了咳嗽,缓了缓,平复心境后,如玉的手指捻了颗青葡萄,裹在齿畔,浅浅咬了一小口,淡淡地开口,却是没看金少。
“他......有为难你么?”
陆哥哥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金少是他的臣子。
臣子同他的皇后一起消失,虽是“被迫”的,算从犯,可说得好听点叫“协助私逃”,难听点叫“私奔”,总归不合礼数。
陆哥哥若真是深究,她和金少都得被杖毙。
还是她想得太天真,以为自己“假死”能瞒天过海,日后金少便是重回朝野,也不会受到责罚。现在看来,是她连累了金少。
金少:“瞎想什么呢?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他该感谢我才对!”
若不是他有心护着萝卜头,照萝卜头执拗的劲,非得活生生把自个憋死、委屈死,还不如陪她出来走一遭,散散心。
时间长了,矛盾淡了,心结说不定就解了。
金少在她白嫩的额头弹了一下,吊儿郎当地笑道:“关心我呀?”
苏吟儿点头:“嗯,不想害了你。”
华华月色下,宛若瓷娃娃的美人儿眸底氤氲着自责,那长而翘的眼睫毛一如他初见时的温柔。
金少敛下嬉笑。
“陆叔好脸面,这件事被他压下了,朝中没几个人晓得。放心,我是他侄儿,他不会为难我的。”
事实上,金少比谁都清楚,是自个断了对萝卜头的妄想,陆叔才不提此事;
但凡他还有半分贪恋的心思,莫说侄儿,便是已经入了土的千年干尸,陆叔也能挖出来鞭打泄愤。
“那就好,”苏吟儿浅笑,似想起什么,问金少,“对了,你知道那些女护法的来历么?”
她遇见危险的时候,那些女护法直接就冲进来了,既没听见铜门开合的声响,睡前也没见个人影。她很确定,白日里她并不曾见过她们,而她们就睡在内殿的外间,应是贴身保护她的。
就是不知她们到底是何人安排在她身侧的。
金少摇头:“不知道。她们个个武功比我好,来无影去无踪,我压根不知道她们藏在哪。”
苏吟儿眸光暗了些,看来,这紫菱殿有很多秘密等着她揭晓。不说别的,光是内殿复杂缜密的机关,可见背后的人心思之重。
须臾,她似想到什么,柔美一笑。
“或许,很快就能知道了。”
*
陆满庭回了若水城的军营。
黎明前的天是最黑的,月色不浓、繁星隐没,晦暗的残云卷在遥远的山头上。冷风吹过漠北的河畔,带来黄沙和尘土的气息,那是天牧和大庸国的分界线。
陆满庭独自一人站在耸立的山头,久久不曾言语。
高大修长的身影落寞孤寂。
晚风下,黑发飞扬、衣袂飘飘,年轻的帝王对□□过于执着,自皇后娘娘离去后,便一直是这副怅然若失的神色。
王将军和风离并肩坐在山下,沾了水,磨着宝剑。宝剑已是锋利,可明日兴许要出鞘,还得再磨一磨。
皇上已下令,明日天亮后,他会亲率大军前往天牧族皇宫。
两国的交战,一触即发。
王将军倒不担心打战,就天牧族那几个人,不肖用多久,就能拿下皇城。他奇怪的是皇上一个人回来了。
“不会吧,皇上这俊的功夫也没把人带出来?”
风离侧眸:“你听说过天牧族的天尊么?”
王将军:“当然,但凡在漠北混过的,有谁不晓得?”
王将军如数家珍,提及神女教的天尊,可谓是滔滔不绝。那绝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以培养神女为己任,效忠于天牧族的皇室,武功奇高。
王将军:“听说啊,我也是听说,没见过真人。那天尊是个女魔头,手指就这么轻轻一扣,能要了上百人的性命......等会儿,我怎么觉得天尊的功夫和咱们皇上,这么像啊?”
风离没绕圈子:“皇上和天尊是同门,师承一脉,算起来,皇上是晚辈,该喊她一声‘师叔’。”
在天牧族,凡是师父的同辈得喊师叔,不分男女。
王将军愣了愣,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全明白了。他忽地觉得,皇上今夜没带娘娘出来,或许是个好事。
“那皇上能打得过她吗?”
风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王将军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深意,呵呵地笑,“无妨,我们有兵,够多。”
陆满庭从山头上跳下来,玄色的披风带起一阵看不见的急风。披风遮住了他臂膀上的伤,却遮不住他寂寥内心的蚀骨痛意。
他深邃的眸光暗沉。
那双怨恨的水润双眸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尖上。他冷嗤,多年来强势病态的占有欲冲淡了心底的不甘。
不愿意又如何?不爱他了又如何?天牧族的神女更如何?
她便是死,也只能做他的鬼,也只能在他的身下婉转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