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荔山混了两?天, 初承烨下山,延礼将他送到了山脚下。再往前, 便?是?那座太/祖题了字的石碑了, 荔山的入口。
再不舍,也不能再送了。
“回?去吧,再送, 这一别也免不了。”事实证明,初承烨一旦认真,也是?能说出几分大道理的。“初初身子很好,精神也好。看你这般好,她心情?一好肯定越发好了。”
话落, 手一抬, 落于延礼的肩膀上, “满打满算就三年了, 咬咬牙也就过了。”
延礼闷闷点头, 活脱脱一只情?绪低落的狼崽子。
初承烨看他这般, 先是?意味莫名地?笑了声, 延礼定定睨他时, 他才磨磨蹭蹭地?从上衣里袋掏出了一封信, 被他揣在怀中多时,热乎乎的。
延礼猜想这封信可能来自初夏,眼眸中郁色一息散去,重归晶亮。
他略显急切地?抽过了信, 甚至忘了质问初承烨为何现在才将信拿出来。反倒是?初承烨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 低低骂了句, “重色轻友。”
骂完,再未拖拉, 阔步朝着荔山门口而去,“走?了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延礼的注意力?这才从信面离开,睨着初承烨,低声向他,“三哥,保重。”
这一声三哥如一声惊雷响彻初承烨的耳侧,狙停了他的脚步。他回?过头,逆着光,他的眉眼仍是?明亮,“你也是?。” 也期待你更大的蜕变。他也要努力?了,否则定是?会?被越甩越远。
“下次见面一定要打一场。”
延礼略一颔首,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下来。
初承烨心满意足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延礼才撤回?目光,凝向手中的信。回?到他们曾经一起呆过的凉亭,迫不及待地?拆了信,期间,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手在颤抖。不过他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抽出信封中的纸张,摊开,影影绰绰间,属于初夏的香气扑进了他的鼻翼间。他不自觉深呼吸,似想确定,又似想让它浸入他的身体,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她娟秀工整的字亦在同一刻映入他的眼底。
延礼,见信如晤。
第36节
我实不愿安抚你说不要记挂我,因为你的记挂会?让我欢喜,而我贪求欢喜。
我无法违心对你说不要慌慢慢来,因为我很想你,想要快点见到你。昭昭明月下,看春鸟独翱翔,心里装着你,唯你一人。
所?以延礼,只管心安向上。
定是?会?等?你归,向你索要一院桃花和一个?秋千架......你许诺太多,怎么样都是?要一一还来。
幸福,因为初夏的书信实体化了,彻底地?抚去了狼崽子的不安,也令他斗志满满。
将这封信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他才将它折好重新装回?信封。回?到山上,他径直去了藏书阁的第?三层,分两?次从书架上拿了十几册书,全部摞在了自己书桌旁。
彼时,楚昭和已经在了。
原是?在读书,延礼在那瞎折腾他愣是?没多瞧一眼。直到不经意扫到了延礼桌旁的“书山”,随口问了句,“你搬这么多书做甚?”
延礼像看二傻子一样看他,“读书。”
楚昭和:“......”
心口有点疼怎么回?事?
缓了缓,才能开口,“我是?问你一次搬那么多做甚?这么多,几天能看完?”
延礼:“哦。”
几息停顿,“今天一定要看完。”
楚昭和:“?”
“你没事吧?” 怎么看着像傻了一般。
“没事。”狼崽子今日心情?明显不错,有问必答,可也仅限于此。想他多说几个?字,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想知道什么,还得再问。
楚昭和只能继续,这次凑近了延礼些,好奇,不加掩饰,“怎地?忽然这么拼?”
话落,他便?看见狼崽子朝他勾了勾唇,那笑弧有点邪乎。
楚昭和心一惊,直觉不妙,“四端你不必应答了,我......”
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的后话被四端截断,“等?我看完藏书阁的书,击败苏将军,我便?能下山见夏夏了。”
“她在等?我。”
楚昭和:“.....” 他就知道!但有人等?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值得拿出来炫耀?
他也是?有人等?的好不好。想到了娘亲,楚昭和的血竟也热了起来,他忽地?起身,分两?次,搬了比四端更多的书。
不就是?读书?谁怕谁啊?
**
两?日后,初承烨回?到荟洲。
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初夏的别苑。这回?走?的大门,一路颠簸,翻墙是?翻不动了。
寻到初夏时,她正?在园子里乱逛。
这个?春,比往年要暖上许多,园子里的花儿竞相?斗艳,灼灼艳丽。姑娘贪这艳色,呆在室外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吟月几个?自是?由着她,多见些光,无论对身体和心情?都是?好的。
“三哥,你怎地?这般邋遢。”
许是?他身上有些异味,一见到哥哥,初夏未见开怀,反而用手中的桃花枝挡住了自己的鼻子。
初承烨:“......” 行,他的心又碎了。
初夏看他这般,轻轻笑出声来,随后,纤手伸向他。
初承烨逮住机会?,开始拿乔了,“什么?”
自家哥哥,初夏还能不了解,卖乖哄了几句,初承烨便?是?绷不住了,先是?将延礼的“情?信” 递与她,后面寻了个?凉亭,就着一壶茶和两?叠小点心同她详说了山上发生的桩桩件件。
初夏听?完,真心替狼崽子开心。惊叹他的成长速度的同时,也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她虽不懂武功,但经由哥哥的话,她能想象斗战时的惨烈景象。
“他的伤重吗?”
初承烨:“没什么大碍,当晚,他便?和我们一道烤肉了。”
初夏悬于半空中的心悄然回?落,她不禁暗舒了口气。
呆了会?儿,初承烨告辞离开。在外晃了好些天了,再不回?家见母亲,月底父亲回?来又要挨打了。
初夏留在了凉亭,于一团静谧中摊开了哥哥给她的那张纸。这两?个?人恁不讲究了,递个?信都不知道拿只信封装着。
展信读完,初夏才知,这并不是?一封普通的信,是?延礼在一场不知生死的斗战前留给她的诀别信。
无关风月,却又磅礴的浪漫着。
她纤白的手指在纸上一遍遍抚过,时光如风掠过,浑然不知。
......
又过了两?日,惠妃所?居住的长秀宫。
闵延清和惠妃母子俩正?倚桌闲聊,内侍和婢女全部被摒退。道完了近况,闵延清便?向母亲交代了乔明灿殒于荔山之事儿。
清雅雍容的女子听?完,嘴角细微勾动,袅袅清音溢出,“这四端倒是?个?厉害的人物。”听?她言语,竟似一点都不在乎乔明灿的死活。
闵延清亦未有多思,在他看来,乔明灿收钱办事,死活同他何干?
“确实年少?有为。可惜了。”
在父皇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的结局就已经定了。
稍后,半敛微悸情?绪说道,面色稍显冷肃,“这次过后,荔山肯定是?难上去了,孟清梵定是?容不下有人一再冒犯荔山。”
惠妃却是?一笑,随后柔声安抚道,“上不去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现在杀不了他,不等?于这辈子都杀不了。”
“清儿,你要记得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百忍方能成钢。”
闵延清意会?到了母亲话中的妙处,面色稍霁,“谢母妃教导,孩儿知道了。”
惠妃欣慰颔首,主动将话题带到了北境,“初家那姑娘身子骨可还好?”
闵延清将两?位太医的话如实说与惠妃听?,末了,“看着不似在作假,只是?......”
惠妃:“只是?怎么?”
闵延清:“只是?这初家嫡女的性格同传闻有些不同。”
惠妃一听?,只觉自己这儿子傻。
“什么时候,传闻是?能信的?”
“暂时不用管她,男儿,大业为重。等?你成了天下共主,任她再骄傲,也得向你折腰。”
聊完,闵延清心间郁气散了些,离开时,眉眼间已有笑意显出。
而惠妃,于桌旁默坐了许久才唤了贴身嬷嬷。由她伴着,去了御花园北面的一汪幽湖,名唤澄心。近了澄心湖,她踱往湖边,嬷嬷停留在原地?,再未跟上。这样的场景,过往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除了惠妃一日日老去,没有任何差别。
抵达,惠妃透过平静无波的湖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水融了她脸上的细纹,却消不去她的阴沉。只因她憎恨这湖,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过来。
她曾经很爱这湖,入宫后,时常来到这里耍。那时候,这湖还不叫澄心。直到今天,她还清楚地?记得它原来的名字,它叫栖眠。
多美?好的名字啊,她以为这份美?好会?长久。
结果,并未有。
宴家女进宫了,虽不是?什么大世家出身,但馥郁书香养出的嫡女,深邃又温柔,容颜又极盛,几乎轻易地?虏获了帝王心。
从此,这宫里的一切,包括帝王的心,要不要都在这个?女子一念之间。刚开始,她是?不在意的,又或许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在意,能很好的和宴家女相?与,直到这栖眠湖在帝王和宠妃的玩笑间更名为澄心。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恨意。之后种种,不过是?这恨意不断加深,趋浓。而这股恨意,在她意识到帝王大几率会?将太子之位给宴家女的孩子抵达极限。她决心杀她,并为此筹谋数年,甚至委身于乔明灿,一次又一次。
想起那些令人嫌恶的夜晚,惠妃娴雅的面容变得扭曲,而这一切,透过洁净的水映入她的眼底,她避无可避,不由愤恨,重复过往,冷眼冷言向一个?虚无的人,
“宴知雪,出身名门、盛宠一时又如何?到最后,你一无所?有。” 自己惨死,孩子没了,家族没落,爱的男人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这湖,这片大好江山,也都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多好啊,好极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快乐?
没有了,再没有了。
三年后,四端出荔山之时,便?是?他命殒之时。她的清儿终将君临天下,这湖,终将得回?它原来的名字--栖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