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山, 终至。

山脚下,立着一樽石碑。碑面?刻了字,

【心有欲, 勿上荔山。】

简单几个字,道明了荔山的?态度。

那几个字,出自太/祖之?手, 给了荔山无上荣耀也是山一般的?护佑。没有人能强迫帝师孟清梵做任何事儿,他爱上朝堂便上,想安然地做个闲人便隐于山中,一切权看他心情。

初夏凝着石碑晃神之?际,初承烨已?经先开腔了, “心有欲就不让上?少爷我偏要上, 那姓孟的?老头能奈我何?”

初夏回神, 笑睨着自家?哥哥, “他能耐你何?他就算叫人把你打成猪头, 二叔都?不会吱一声, 说不定还说孟大人教训得?极好。”

这话一出, 三个丫鬟齐齐笑出声来。

初承烨见状也不恼, 望向山巅, “那就要看荔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上,即刻。”

初夏也是此意。

一行六人,向高处而?行。

行了很长一段平道,得?遇一凉亭, 亭中有一中年男子在翻书饮茶, 茶烟袅袅, 映出的?全是悠闲自在。

在去寻那中年男子之?前,初夏凑近哥哥, 轻轻叮嘱了句,“三哥,等会儿客气些可?好?这一趟,对延礼来说很重要。”

初承烨闻言,不由侧眸看了眼延礼,几乎没有犹疑,点头应下。

这般合作,让初夏笑开来,“三哥怎地这般疼惜延礼?”

初承烨才不会承认此事儿,不屑地冷嗤了声,这茬便算是揭过了。

初夏带着一行人走近凉亭,自个儿独自去面?对那位中年男子。

“楚先生。”

她竟直接道出了那中年男子的?姓氏,并在他诧异望向她时,轻声道,“小女?子来自北境初家?,想求见孟大人。”

这位被初夏唤做初先生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世大儒楚柏渊,当下,他于片刻怔愣后,细微地勾了勾嘴角。

“初姑娘请坐。”

初夏有礼福身,“谢先生。”

随即翩然落坐。

楚柏渊为她斟茶,往她面?前推时,低声问道,“不知初小姐上荔山所谓何事?”

初夏明言:“请荔山保一人。”

楚柏渊一顿:“保人,初小姐应去江湖,以初郁两家?的?权势和?财力,何愁没有高手相护?”

初夏闻言轻笑,清艳乍现,透出风情。落在楚柏渊眼里,他不禁暗叹,这位注定母仪天下的?贵女?,单容貌一项,便能让世间权贵枭雄竞相折腰。

第25节

“这人,江湖护不住。”

楚柏渊还真奇了,眼底有几分?兴致**开,“谁?”

初夏从贴身处拿出一囊袋,藏青色,未绣任何花样。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楚柏渊面?前,轻声道,“麻烦楚先生将此囊袋交与孟大人,他一看便知。”

楚柏渊默了片刻,有了主意,“初姑娘在山下稍等,我帮你将此囊袋交与孟大人,但他会不会见,未知。”

初夏有礼颔首:“谢楚先生。”

楚柏渊走后,初承烨几个才进凉亭。

刚落坐,初承烨便问她,“怎么样?几时能上去?”

初夏摇头,“不知,等吧。”

一锤定音,再未有人多言。主要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俗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到了荔山,就得?按他们的?规矩办。不止他们,怕是连帝王本人亲至,也要这般。

楚柏渊寻到孟清梵时,他正在藏书阁扫地,着了一身青衫,脸庞瘦削,浓淡适宜的?眉毛下,双眸似寒星。

他正在干一件许多人嫌低微不屑干的?事儿,周身宁静,似云若雾。

“老师。”

楚柏渊还隔了段距离,便唤了他一声。

他的?目光循声而?来。

等楚柏渊走近了些,他问,“何人来了?”

能让楚柏渊不知如何处理来寻他的?人,这世间不多。

楚柏渊笑了声,“什么都?瞒不过老师您。”

说罢,递出了初夏给他的?那个藏青色囊袋。

“初家?嫡女?至。”

孟清梵凝着那囊袋,思绪轻动。

初家?嫡女?,未来皇后娘娘。未来谁继位,她的?地位都?稳若泰山。全天下仰望的?尊荣她出生便有了,还要求什么?

“她怎么说?”

楚柏渊如实道明。

“保一人?” 孟清梵轻轻咬字重复,这才探出手拿过那个囊袋。

当着楚柏渊的?面?打开,一截刻了龙纹的?玉顿时映入他的?眼底。

延礼。

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字,瞳仁忽地一缩,整个人坠入沉寂。

楚柏渊等会儿,见他仍是入定了一般,心生担忧,“老师。”

孟清梵终于回神,将玉石妥帖收入袋中,然后交还给楚柏渊。面?向他时,低音漫出,“不见。”

楚柏渊从不违逆他的?话,恭顺领命离去。

**

再度回到凉亭,他的?茶早已?凉透。

他将囊袋交还给初夏,温和?道明了孟清梵的?意思。

初夏许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仅仅是轻轻一笑。

楚柏渊问她笑甚,她说,“如此这般,才是孟大人。”

随后又道,“还有一事儿,要请先生帮一帮,初夏感激不尽。”

楚柏渊:“初姑娘请说。”

初夏:“烦请先生带句话给孟大人,他一日不见,初夏便在山下等一日。两日不见,便等两日。”

“事到如今,只有两个结果。”

“孟大人见我,和?我日晒雨淋熬死在荔山脚下。”

温柔若水的?姑娘,在这一刻化身为山,强势而?稳。

只为守护一人。

这般情况,楚柏渊不得?不报,旁人也就算了,这位可?是未来皇后娘娘,若是真死在荔山脚下,天下会如何看荔山和?老师。

他老人家?或许不在意,但他们这些门生不可?能不在乎。

还是藏书阁,孟清梵得?知了初夏的?话,竟未现恼意,反而?低低笑了声,“这脾气,倒是随了初明川。”

末了,没有一丝犹疑地,“她的?生死与我荔山有何关联?”

决定若初:不见。

这个决定为初夏一行人得?知时,天色已?经渐渐染黯。

初承烨心疼妹妹,楚柏渊还未走远,他便扯着嗓子骂了起来,“荔山就这么待客的??帝师,国?之?栋梁,就是这么为人处事的??”

“自觉清高,实则傲慢。”

“孟清梵,你是当世最傲慢最无情的?人,你可?知外面?乱成什么样了,有血性的?男儿都?在磨刀,想着未来一日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你在干什么?你荔山一干人在干什么?”

“端着清高,行懦夫之?事。”

长期习武同人乱斗,让初承烨中气十足,骂声一波接一波,都?不带喘的?。

初夏拽了下他的?衣袖,他才停了下来。

楚柏渊未回头,脚步也未有停驻,但初承烨的?话,似一根尖针刺到了他的?心脏,因受创面?细微未见血,但疼痛是实打实地,为他清晰感知。

皇城中,六位皇子先后成人,另一方面?,帝王或因昭妃和?七皇子之?死迟迟不愿立太子,谁劝都?是徒然。

除了痴迷修史的?大皇子和?热衷喝酒交友的?二皇子,其?他四?个,皆是有野心的?主儿,各种铺排,隐秘的?斗战不断。几年前,文学大儒苏为善竟以那样荒唐的?方式死去。太/祖出了名的?仁善,对有学识者万般器重善待,这才到第三代,就变成这般。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其?中一样。

昨日青州有密报,三皇子相关人等,无缘由诛杀了十几位名为楚昭和?的?年轻人,残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然,老师知而?不应答,甚至连声叹息都?未有。

他老人家?到底在想什么呢?

难道真的?任由□□打下的?江山再度陷落腥风血雨,到时候,受伤的?还是黎民百姓。或许,黎民百姓已?经在受伤了。

楚柏渊带着他自己无法消弭的?闷痛和?迷思离开了,初承烨也失了再骂的?兴致,他拽住初夏的?袖子,“走,咱们回家?。有初家?在,狼崽子一辈子有仰仗,找个好老师更不在话下,需要在这里看这老东西?的?脸色。”

“这人呐,越老越孤僻,再加上,这老东西?有太/祖庇佑,横惯了,避着他走才是正道。”

初夏拉回了自己的?袖子,纤白的?手贴着布料抚了抚,“三哥,我不回去,我刚说的?话是真的?。”

初承烨脑壳忽然一阵疼:“你怎么这个节骨眼犟上了?当世除了孟清梵这老头子就没人能教狼崽子了?”

初夏:“是。”

初承烨:“.......”

算了,他不管了。

初承烨负气出了凉亭,也仅限于此,要他在这个时候抛下妹妹回家?,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延礼还坐着,从头到尾都?是那样的?安静。

只是这目光,从未离开过初夏。

让吟月三个先回了马车,初夏望向延礼,“你也想劝我回家??”

延礼回她,不假思索,“不曾。”

初夏:“为何?”

延礼:“夏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给荔山一夜时间,若是明日结果依旧,他便打上荔山。

夏夏想上去,就一定要上去。

初夏不知他心中所想,仍抑不住的?开心起来。

秀致的?眉眼有笑意显出,暖了山间愈冷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