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薛郎中一脸肃然,接过,盯着乌金短剑细看,俯思连连。

高篱不明就里,但听得昭婉在他人面前唤他“夫君”,立时心甘如饴。不过,乌金短剑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让昭婉随便与人高篱自然也不舍得。

“前辈,这柄乌金短剑乃是内子防身之物……”高篱欲从薛郎中手中索要。

岂料,昭婉插言。“夫君,我还有一柄呢!无妨的。夫君与当今一代名医薛前辈这般投缘,奴家瞧见也欢喜。但前辈屏居田野,就是想落得个安生。如此,夫君就不必强人所难,邀前辈去玉竹居了。往后,你我二人若闲暇之时再来拜访,料必前辈也会热情款待的。”

薛郎中被二人之话给扰了心思,随即应承地颔首。“二人算是老夫的尊客了,他日再来,老夫定当备下亲手酿造的粢醍款待二位。哦!今日你二人若肯留下,老夫亦愿与你二人好生畅饮一番。”

“前辈好意晚辈与夫君心领,只是家中还有琐碎之事需赶回梳理,自然不敢久留。”昭婉言罢秋水眸瞳转向高篱。眨了眨睫翅。“夫君,你我二人也该走了,等家中庶务处置赅备,他日再来不迟。”

高篱本想多同薛郎中闲叙一番,且适时卖弄自个的峻笔,也好结薛郎中欢心,日后若再遇难疾无医之时,起码他也可寻求薛郎中的援手。奈何昭婉执意早些离开,真不明白昭婉为何如此?但,高篱也不得不顺遂她的意。

“两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老夫也没好好招待,倒也觉着惭愧。那不若就请二位下月初五来老夫这陋室一趟,老夫与二位畅饮一回如何?”薛郎中这分明就是自发邀宴。

自不用说,高篱与昭婉都面上噙笑表露怡悦领受。但见高篱不待昭婉再言,他立时启口道:“深得前辈厚爱,晚辈与内子当真万分荣幸,既然前辈示下,恭敬不如从命,下月初五晚辈与内子必然再来叨扰!这刻就告辞。”

“也好!老夫送你二人出门。”随即,薛郎中便开启柴扉小门。

同昭婉离开这处岩穴、篱院,高篱便再度攥着她的柔荑,仿佛一松手就会被她跑了似的不舍得松开。

攒程踅回,二人绕过小山林便朝向玉竹居而来。大门之外百步之遥,二人分明从不过区区三里地赶回玉竹居却用去了足足两个时辰。天色暮晚,林中突兀风劲鸟惊。

缱绻不离,高篱趁四下无人,他壮着胆子将昭婉朝怀中一拽,抱着她柔若无骨的娇躯,丝薄罗衫紧紧贴在他的锦衣胸襟之上。

热流涌动,他用力嗅闻着她那香肩、玉颈处的体香,淡淡之中夹杂羞涩的欲迎还避。他双臂勒紧,时时防备她的挣脱。

耳鬓厮磨,昭婉越发的羞红了绝美的韶颜。“公子,别……当……当心有人来此。”

“哪会有人?别怕!”他一边说,温热的唇就压在她的玉颈之处,顺势便吮吸着。

“啊!”她娇喘地低呼。“公子……使不得,玉竹居近在眼前,别……别……别让人瞧了去。”

话音未落,突兀地听到一声。“公子,大事不好了。”

二人着实惶遽不已,立时分身。昭婉更为羞涩难当,竟背对着来人。而高篱则双眸圆睁,瞧着他。

来人正是苦着脸的双福,此刻他哭丧似的勾着腰,衣袖不辍地抆去眼角的泪痕。

蹙起眉峰,高篱因问:“双福,你这是?有什么不好你倒快说啊!哭哭啼啼作甚?”

“公子,小的说了公子可别哀恸。何……何姨娘殁了!”双福还是战战兢兢地道出他啼哭的缘由。

大吃一惊,不仅高篱差点惊到魂都丢了,就连羞涩中的昭婉登时也忘了女子的害臊,她转身便惊问:“双福你方才说什么?”

“何姨娘——何小翠殁了,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凄惨瘆人。必定是被人毒死的。”双福说罢依旧如女子般呜呜咽咽。

许久接不上话,高篱与昭婉都傻了眼,他们不过就一个下午出门而已,小翠怎么好端端地就殁了呢?

容不得多言,高篱拔腿就疾步向玉竹居大门,昭婉亦紧紧随后。

推开玉竹居大门,高篱与昭婉瞧见的却是十名小厮与十名小丫鬟乃至何妈妈及她儿子、儿媳皆跪地听闻老爷的训斥,各个哭哭啼啼不息。

“父亲,究竟是怎么了,小翠她?……”高篱圆睁着双目。又瞥向还在啜泣的娘亲。

“篱儿,李郎中已经尽力了。”高学古心如刀割,他知道责罚这些下人不过是在做戏,真正的凶手非李思虞莫属。

然,高学古又能怎样?如今还没到他敢对李思虞动怒的时刻,他不能为了一个篱儿的妾室就将高家的少奶奶治罪。那般李思虞的娘家人必然不依,若临阵反戈与四王爷合计对付高家岂不是拿整个高家人的性命做赌注?即使小翠如此的精明能干,也深得高学古与夫人的喜爱,为今真的被李思虞毒死,他也只能将怒火压在心中,扬声怒斥下人一番便罢了。

“你们究竟是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恶事来?若自个承认,老夫还能饶你全尸,如若不然,查出是谁定当送去官府治罪,也连带你的家人一道不放过。”高学古气的面色发赤,青筋暴突。

一张篾席上,高篱曾经最贴心大丫鬟,如今的妾室——小翠就这般香消玉殒,死状凄惨。李郎中立在一旁,摇头叹息,他的确是尽力了。

人死不能复生,纵使方才邀请薛郎中前来恐怕也迟了半步。

天旋地转,竹催风来,晚霞最后的绚烂,一束嫣红辉映在小翠的罗衫之上。她静静地躺着,丝毫没了往日的娇俏可人,冷冷冰冰,毫无喜色。

七窍猩红之血料必已经被人擦拭过的,已经瞧不出明显痕迹,只有发紫的面容显豁出她是被人活活毒死的。

但听“扑通”一声,是高篱双膝跪地,扶起他体己的女子,眸光深噙泪水,泃涕恸哭。

说对小翠毫无情愫亦不算真。他历来属意小翠,比之李思虞来有过之而不必疑惑。可昭婉的横空降世,他才会处处克制自个,不愿再行放浪的错谬,如此才令小翠伤心离开高府。即使高家面临香火不旺的危险,高篱还是我行我素地在乎昭婉的感受,连最体己的小翠也不曾给她一个孩子的机会。

高篱恚恨至极,拊膺大泣,自然引来夫人的拦阻,而李思虞亦俯身去试图拽开夫君。就在此刻,高篱一扬手一股充满无尽怨气的力量就推向了李思虞。但听“哎呀!”一声,李思虞就被高篱推开五步之遥,跌坐在地。

强忍着眸中泪花,李思虞心下担忧的便是老爷与夫人真的查出下毒之人就是她李思虞恐就全完了,一切的图谋也就付之一炬了。但,李思虞心下还有几分侥幸的欺骗的。因着她在墨宝斋托辞去轩厕为由,乘人不备时溜去昭婉的寝闺,将还剩半壶的冷茶全数倒掉,势必毁灭她下毒的罪证。

岂知,昭婉寝闺里被人饮去半壶冷茶正是小翠所为,昭婉则遑急于换上罗衫与公子一道去寻师傅,是故躲过一劫。可小翠则去到临水轩,待下人皆散去,她一人临轩望远之际,砒霜之毒顷时发作,小翠只能双手捂着腹间,不知为何绞痛,更兼大意,等她觉着不妥之时,欲唤下人都没了力气。

夫人冷澈的双眸瞥了一眼李思虞,又如同不见她摔倒般扶起高篱。“篱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别这般难过了。”

母子二人皆啼哭难息,高学古一怒之下飞起一脚便踹断了廊木。“来人啊!将这二十三人全数关押起来,不查出是谁人毒害小翠的,就一个都不放过。”

随高学古而来,躲在暗处的高府暗卫立时奔出十余人,听命老爷的吩咐一气就将跪地的二十三人给围了起来。

李思虞全然觳觫不已,可她还是极力掩饰克制,近至夫人身旁,不敢多言一句。

昭婉已然哭成泪人儿,眸光凄苦、怜悯地瞧着殁去了的小翠。黎伊伊一旁好生劝慰,因着一会儿工夫徐秋娘就会赶来。

“小翠之死暂且无法查出是谁,但这位歹毒的凶徒总有一日会被人指正的。昭婉,节哀顺变,你义母也快到了。我们还要盛情迎接才好。”黎伊伊说罢,眸光一扫李思虞。

泪眼蒙眬的昭婉听得一声“昭婉姐姐救我。奴婢什么也没做呀!”她立时瞧去,是知语这小丫鬟悲怆地哀求。

“求……求老爷放过知语,她决计不会害死小翠妹妹的,还求老爷放过何妈妈一家,她这一家人皆憨直纯良。”昭婉一边祈求老爷,一边阔步就近至何妈妈身旁推开了暗卫。

众暗卫都知程昭婉迟早会成为高府里的少奶奶的,惹不得的。是故,皆立在原地不再强拉这些下人。

知语吓得圆脸儿拉长成扁脸儿,泣不成声地藏在昭婉的身后。何妈妈老泪纵横,一言不发,因着她知道自己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老爷必然不是针对他们这些下人而来,其中的蹊跷恐非表象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