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又是一红,昭婉匆忙啜了几口茶便起身,她不想与这位古公子多言了,毕竟男女有别,初初认得,这位古公子竟然取出女子家的遮羞之物与她这位女子家同赏,真个让人觉着他有心轻薄之意。若再与他闲叙下去,不定他会胆大说出什么令人不堪入耳的打诨话来呢!
“古公子,多谢你的好茶款待,不过我真的有急事必须离开,这便告辞。”昭婉抱拳,拱拱手。
不消说,古宁昌之所以取出真金丝线针绣出的红肚兜,那就是一种期望,若程姑娘喜爱,他便会毫不吝啬地打算与了她。孰知,这位程姑娘实在清高,不染尘俗,见着好东西根本就不眨眼,他实在是没辙了。
“程姑娘慢走,今日如此巧遇,但不知再见会是何时?”古宁昌亦起身抱拳与她道别。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见与不见又何必在意?”昭婉说罢,迈步便走。
古宁昌瞧去程姑娘越行越远的倩影,心中顿时染上了酸苦之感,渐渐地变成了一缕忧伤,而后便延至全身,四肢百骸都为之惝恍。
山林密处,昭婉一人行到一处遮阴蔽日的参天大树下,展开纸张,她细细观看赌坊密探给的消息。原来楚三豹不日便会动身去玉湘城,而丁二爷还专程相陪,恐有大事发生。
究竟是何等大事呢?玉湘城要数高家为第一大户人家。丁二爷与楚三豹乃是一丘之貉,他们同行去玉湘城绝无好事,除非有利可取。难不成,他这二位贼人目的就是高家?
应知,高篱可是允诺将玲珑玉佛赠予楚三豹的。楚三豹去玉湘城索要玲珑玉佛毋庸置疑,可丁二爷同往意欲何为呢?
一时毫无头绪,昭婉也不想耽误时辰,不若现在就同师傅道别,她会好好乔装改扮一番,再去玉湘城时,保准没人再识破她是谁了。
日薄西山,师傅总算酒醒,昭婉从怀里取出仅有的一张一百两银票递与罗招道:“师傅,昭婉就剩这点银两,您拿去买酒菜,不过师傅可要好生爱惜身子,不要过多饮酒。昭婉有事需离开京城,也专程来与师傅道别的。”
“你要走?”罗招眯萋着双目看向昭婉。“去哪?”
“我,我去玉湘城,楚三豹与丁二爷过两日都会赶去,是故昭婉想先头赶去,伺机查探他们去玉湘城的真正用意。”昭婉说罢,就伸手搀着师傅下床。
罗招冷冷一笑,眸光里迸发出令人不解的精光,似乎他预见了什么?
待行至门前,屋外的热浪依然不减,夏日的灼气熏人。罗招摇头叹息一番,而后侧面瞧着女徒弟道:“你我总算师徒一场,而况为师企图加害于你,而你却不计前嫌细心照拂为师。唉!为师心下更加惭愧。”
“师傅,都过去了,不必在意。”昭婉说罢,替罗招掸去布衣上的尘垢。
他很受用,这个女徒弟犹如女儿般的贴心,罗招更加悔恨自己贪得无厌还为此断了一条臂膀。
想来,大春怎会对师傅不敬呢?还不是他这个做师傅的太过狠毒,欲加害昭婉与黎伊伊,且昭婉可是他亲手送给楚三豹欲换取高、顾两家银子后一并除去的。
始料不及的是,昭婉并未因此怨恨师傅而不顾他,来京城之后便与了他几百两银票,还替他拾掇茅屋,像极了女儿般对他恪尽孝道。罗招一双迷糊的双眸瞧向门前的远处,丘陵荒草,他追慕的好日子不过是场无法达到的梦而已。
师徒二人往门前小走了一程,望去赤红的霞晕,苍天渐渐垂入暮晚,犹如人的生死,总会交替转换。
是啊!自己也就如这暮晚一般将会走向暗淡无华,直到陷入死寂。可身旁的昭婉则不同,她是他一手养育长大的女徒弟,自己与前妻膝下无子无女,昭婉虽然是别人所生,可她的亲生父母没一天抚养过她呀!为今,他不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一样吗?除去昭婉身体里流淌的血水不是出自他罗招罢了。
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比起亲生父母来还要珍贵。这份情感不止师徒之间还有父女之间才能拥有的。
他幡然醒悟,登时从袖中取出方才昭婉与他的一百两银票。
“师傅,您这是?”昭婉不解地瞧着罗招。
但见罗招慈蔼一笑。“昭婉,师傅……师傅曾经对不起你啊!”
坦然一笑,昭婉便挽着师傅的胳膊道:“师傅,都说过去了,别再往心里面去。没有师傅哪会有昭婉这个人呀?说不定早就被野狼给叼走吃了呢!”
罗招颔首,温软的眸瞳里都是慈祥的光泽,不再如以前。“好!昭婉,师傅与你师娘最看重的就是你,即使你师娘离我而去,她临行前亦说过,日后只有你才是最贴心的。也要我好生待你。唉!可惜师傅被利益驱使,心中着了魔似的没干过一件好事。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是罪有应得。然,昭婉还是对为师不离不弃,师傅因何能不助你一臂之力呢!你也只有这一百两银票,还是放好,为师与你一路上的吃用都靠你花费呢!”
昭婉闪了闪睫翅,峨眉微蹙。“师傅的意思是……”
“不错,为师与你一道去玉湘城。不过昭婉放心,为师大彻大悟了,绝不会再干那些恶事的。为师只有你这一个贴心人。日后就算我百年之后,起码还指望你替为师殓葬呢!”言罢,罗招好似不再悲伤,而“嘿嘿”一笑。
昭婉心下思忖,她知道师傅历来左右不定,但从今次师傅的一番话来看,师傅兴许真的洗心革面了。若不然,他一生无子嗣,连师娘也弃他而去。如今三个徒弟只剩下她程昭婉一个贴心的女徒弟了,他若再不醒悟难不成真的如师傅方才所言,死后恐怕都没个殓葬人。
颔首,昭婉莞尔一笑,几分娇美也不乏娇俏。只有面对最亲的人她才会如此。
罗招心下大悦,仿佛脱胎换骨般。轻轻弹开昭婉的柔荑,他疾步踅回了茅屋,在昭婉不解的眸光注视下,一会儿工夫罗招便收拾好了细软,肩上多了个褡裢。右手持着火把,侧颜瞧了瞧昭婉而后抿唇笑笑。一扬手,火把就投入茅屋内。
他这是下定决心与昭婉一道,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把昭婉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与她一同浪迹天涯。
昭婉峨眉高蹙,赤唇微张,显然是太过惊悚了。但师傅的举动令昭婉明白,他会与她一道去对付楚三豹和丁二爷。如此,昭婉才渐渐敛去竦然,最终还是畅然上了琼颜。
“师傅若果真愿意助昭婉,想必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怨怪你了。”昭婉言罢就上前将师傅手中的酒壶拽过来。“不要了,以后师傅想吃酒,到哪昭婉都会替您安排的。”一扬手,她竟将师傅心爱的青铜酒壶也给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罗招来不及反应,这下急的直跺脚,本欲责怪几句,可一转面瞧见昭婉满面笑意,他也就无法再动怒。叹息一声,无奈地亦一笑了之。
“走,师傅一路上吃酒的累事就全仰赖你了。”罗招一边说一边就迈步。
昭婉立时应承道:“师傅放心,昭婉决计会给您每天安排好香醪的。”
师徒二人这便去了昭婉的茅屋,她让师傅略等一小会,她需完全重塑容貌。一句嗫喏之话可把罗招惊得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一会儿工夫,昭婉出来了,但见她再无半点女儿家的模样,一身青布卦,面上沾满了髭须,刻意涂了些灰土,一张绝美无匹的容颜就变成了一副农人穷小子的模样。
罗招手指了指。“果然,果然认不出来了。”
昭婉俨然易容成男子的模样,这才坦然地笑笑而不出声。劲拔挺立,双手后负,十足的朴实无华的庶人男子啊!
而后,但听得师徒二人哈哈大笑,披星戴月,他二人就各自骑马往千里之外的玉湘城赶去。
……
自打高篱与黎伊伊被人击晕之后,他二人便被带至一处静谧的暗牢里,双双遭到缧絷,动弹不得。
“伊伊姐姐,你如何了,可醒来了?”高篱扬声唤她。
迷迷糊糊,头重脚轻,黎伊伊缓缓睁开双眸,听到高篱在唤她,这才忆起些什么。
“公子,这是怎么了?你我二人难道遭人绑了?”黎伊伊明知故问。
“不错,恶贼好大的胆子,竟然会干出这等恶事来。”他的扬声兴许被掳他二人的贼人听了去,但见一位身穿紧身黑衣的暗卫徐徐慢步下了牢房来。
高篱一边与黎伊伊道来谁人作恶,一边眸光就瞧向了来人。
“好你个裘贵,别再黑巾蒙面了,本公子知道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高篱狠狠地啐了来人一口。
但见被高篱识**份的裘贵垂首丧气,近至高篱身旁。“公子,小人……小人也没法子,师傅他们武艺高强,我若不听命他们,我这条小命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