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芊芊自然不知内里,只顾着劝慰。待昭婉哭得累了,好言几句,昭婉才又寐下。

再度醒来之时已是暮晚,几日来的疲乏算是得以缓解,起身,悲伤令她无力。就如同害了一场恶疾,此刻虚弱的只剩一口气。

四顾无人,她瞥见榻旁一书案,遂研磨,挥毫写下“姐姐勿寻,妹妹庶务完结自当来见。”而后,她离开。极力绕开人群,隐遁在姐姐与她初初相见相认的怡悦中。

……

朋悦客栈后山,高篱躲开众人,踽踽独行于林密中。四下无人,他双膝跪地,拊膺大恸。“苍天可有眼啊?为何这般折磨我高篱,我与你有何冤仇。为什么要让昭婉是程家的二小姐呀?为何又让她与我相遇……”

纵有再多的泪痕亦无人给予宽慰的陪伴,晚风戏谑,嘲弄他一直以来的无知。

“公子,吴守求见。”不知过去多久,身后传来了暗卫的禀报。

高篱慢慢起身,愁怨未歇。“有何事,让他来这见我。”

“回公子,吴守说有关顾教头的事。”暗卫头头立时回话。

他一怔,心思悬挂,急忙迈步,他不待吴守赶来,自个就急着去问明顾昭婉究竟又有何变化,不过一个下午,难不成昭婉就再生状况了吗?

山麓,吴守就在眼前。“公子!”吴守俯身施礼。

“你说,顾昭婉姑娘怎么了?”高篱眸光急急地瞪着吴守。

他应是猜到公子对顾昭婉姑娘的用情。“公子,小人不敢隐瞒,那位顾昭婉姑娘方才就来赌坊与人商榷,恰巧那人我认得,就探听了些消息。他说顾昭婉姑娘一直都在查探丁二爷的行踪,应是对丁二爷心生怨恨,伺机对付他。”

高篱颔首,谛听不言。

吴守挠了挠耳朵又道:“可不知怎的,顾昭婉姑娘与了那人些银子就说让他继续查探丁二爷的消息,并适时飞鸽传书联络,而她则要离开京城。”

“去哪里?”高篱急问。

“只说有要事,暂时不会再来京城,至于去何处则不愿说。”言罢,吴守瞥了一眼公子的反应。

她走了,且有要事,却不知去往何方。昭婉啊昭婉,你这是避开高篱吗?还是避开才相认的莫芊芊这位大姐呢?冤孽呀!高篱对不住程家大小姐不说,现在却爱恋上了程家的二小姐,这番该如何收场呀?

高篱摇摇晃晃,显然是魂不守舍,他真的难以断定昭婉会去玉湘城还是椒城,抑或是徽州、还是襟州……

夜幕急急而来,吞噬了山林的光色,暗卫取出火折子点燃火把后劝公子道:“公子,还是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吧!”

他挥手,无力地说:“天涯海角我……我都会找到她。”

从锦衣腹间里取出七百两银票,递与吴守。“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连连作揖。吴守口中念念有词。“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还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公子尽快吩咐。”

长叹一声。“我也要离开京城了,吴守,你且记下暗号可与我飞鸽传书联络,丁二爷的一举一动就拜托你替我查探消息,有什么不妥当及时通知我。从今往后,你可也算是我高家在京城里的暗探,每月都会有月俸可拿的,就去高家钱庄便能领取。”

“啊!小的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必当尽职尽忠,无论公子让小人做什么,小人都会去做,绝不畏缩。”吴守接过银票,面上早就乐得变了形,再个公子打算收他做高家的暗探,他当然怡悦更甚。

京城之事安排妥当,高篱决定先返回玉湘城,因着他答应会在两个月之内将玲珑玉佛交给楚三豹的,如此,他需回去再相邀黎伊伊姐姐来玉湘城高家一聚,问明玲珑玉佛究竟隐藏多少的陈年秘密。

……

岚园、花月轩内,紫莲立在夫人身旁,一双纤手落于小腹处,恭恭敬敬。“夫人,紫莲按照夫人的吩咐试探少奶奶了,但近来没瞧出她有何不妥的举动。”

夫人颔首,面上无甚表情,只有淡淡的无奈。

啜了口茶,清风徐徐而来,夫人心思也更加的凝重。“紫莲啊!你说少奶奶若再见昭婉姑娘,她真的会下手吗?”

“奴婢不敢说,但奴婢觉着少奶奶会不会动手应该各据一半吧?遑论少奶奶一直没同公子圆房,这怨恨的心结怎么可能轻易解开呢?唉!想想公子也不易啊!”紫莲长叹一声。

夫人睨了紫莲一眼,分明听出她最后那话的含义,一个下人奴婢怎么胆敢对主子的决定有所品论呢?公子不易还不是夫人做主造成的吗?

“紫莲,你可是我一手**出来的,该怎么做不消我再多言了,往后少奶奶的任何举动都需及时来禀,还有,一定不能让少奶奶知道你我之间的计划。”夫人说罢,起身。

“奴婢明白。”紫莲连忙福身告退。因着她知道夫人不想再多说下去,自己还留在这里无益,而况出来久了难免少奶奶不起疑心。

池水潋滟,这满岚园里花草无不生机勃勃,可夫人的心却如焉了般的瞧不出入景怡情的心思,怅然萦绕。

三名小丫鬟随在夫人身后,一道穿过亭轩廊道,去感受夏日池水的悦目、嗅闻熏风的舒畅。

思绪困顿,夫人不免嗟叹连连,无心赏这园中的景物。方欲离开岚园时,周管家急急赶来。见着夫人立时俯身禀道:“夫人,老爷请您去知音堂。方才椒城的徐夫人赶来,让您去会客。”

“哦!她来了?”夫人立时面上多了几分坚毅。“好,我马上就去。”

知音堂内,老爷正与徐秋娘谈论近来要事,且考阅一封昭婉寄回的信函。其大旨是说公子在京城稀里糊涂就应承了楚三豹将会双手奉上玲珑玉佛。而这玲珑玉佛有关陈年秘密,希望黎伊伊姐姐和娘亲——徐秋娘去高府劝说高老爷暂时不要让公子做出此举动。因着,楚三豹与楚二豹各自谋划,预谋要对高府再一次下毒手,不仅当家主子需当心,就是高府里的要人都需加以呵护,防止生变,危险悄然而至。

老爷看完昭婉的亲笔信函后喟然长叹。“唉!昭婉姑娘的字越发的像篱儿的运笔之势了。想来好好的郎才女貌一对,我却与夫人硬生生地拆散了他们,实在是愧疚的难以心宁啊!篱儿爱慕昭婉姑娘,我是清楚的。为了高家,我与夫人不得已才阻拦他二人结为秦晋之好,可怜昭婉姑娘就此远避我那痴儿,而痴恋昭婉的篱儿也更加违逆我与夫人的意思跑去徽州断崖处一待就是一个多月,如今又赶去京城,得知昭婉姑娘离开,篱儿才决定回府。但从此,我也知道篱儿会心伤度日,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太狠心了。”

言罢,高学古又是摇头叹息,壮阔的男子竟变得如斯的幽怨惆怅。

徐秋娘瞧着也不忍心,毕竟她知道了高学古与华夫人为保住高家才出此下策,她怎会再责怪呢?昭婉只是心中置气,待日后想通了,只要她肯嫁给公子,一对璧人不还是可以长相厮守吗?高门大户的男人家免不得三妻四妾的呀!

“高老爷,你也无需如此,公子与昭婉也是缘分未到,兴许他二人都想明白了,好事还会再来的。”徐秋娘的话算是退一万步来说了,也显露她对昭婉与公子最终走到一起还是期许的。

高学古自然憬悟,心中多了些安慰。“徐夫人深明大义,令高某佩服。若他日昭婉姑娘明白我高家的苦衷,只要她愿意与篱儿修睦,我与夫人做主必然以正妻令她嫁与篱儿。昭婉与思虞日后也不分大小,都是篱儿的正夫人。”高学古之所以敢如此说,也是因为夫人告诉过他,李思虞想出的这一法子,目的便是突破藩篱,为痴情的公子能够定心留在府里做出的大智创造。

此话一出,徐秋娘自然心中适意,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定然要谨慎小心才好。女儿与公子一样那般痴恋彼此,无非就是往日的原则太过严苛才会阻挡了一对璧人成双。

“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秋娘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放心,等昭婉归来,我一定会力劝她抛弃固执的想法,也好再不用与公子都饱受煎熬之苦。”说完,徐秋娘便岔开话题问道:“昭婉只想让高老爷力劝公子不要将玲珑玉佛随意便与了楚三豹,不若就请高老爷把玲珑玉佛拿出来让我这妹妹瞧瞧,她知道玲珑玉佛的内里乾坤。”

徐秋娘正说话间,华夫人已经赶来。“徐夫人,玲珑玉佛是篱儿的私物,我与老爷也不知道他藏在哪了,你让老爷去哪给你拿出来?还是等篱儿归来,让他自个取出交于徐夫人你过目吧!

“华夫人。”徐秋娘立时起身,抱拳施礼示意。

一旁的黎伊伊亦面上噙笑朝华云岚拱手问好。

“二位贵客快快请坐,难能你们不计前嫌特来高府,我要与你们好好叙话。”说话间,夫人——华云岚一张愁结难消的面上总算多了些笑容,无论是否牵强,但她总算对徐秋娘与黎伊伊是真心示好的。矧,这两位贵客可都是老爷的救命恩人,再个是昭婉的娘亲与亲厚的江湖姊妹啊!她自然会尽力多说些好话来表达她阻碍了篱儿与昭婉婚配的歉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