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篱垂首,眸光侧向别处,心下思忖一会,他使力地颔首。“是!”

“那你父亲、娘亲呢?你也可以离开他们,不闻不问了吗?”昭婉再次考问他。

但见高篱摇头叹息,双手后负,侧对着昭婉,仿佛在想什么。“昭婉,家父、家母二老衣食无忧,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暂且不用我去忧心。”

“可你我在一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还是要回去的是不是?”昭婉蹙眉续问。

他转身,抿唇一笑,清俊的面上显出轻松的姿彩。“信我,昭婉你放心,我与你在这般世外桃源待上三五年,到那时家中的一切都会变化,兴许思虞已经改嫁、小翠也被父亲、娘亲给安排别处了。”

“说这么多,你真心是想与我一人长相厮守?”昭婉最在乎的恐怕就是这个答案。

他贼贼一笑,眸光撩逗地看她。“你我以天地为证,从今后结为夫妻可好?”

昭婉娇羞一侧琼颜,赤霞晕染面颊,她没颔首却也没说不愿的话。

高篱又道:“做了夫妻,日后还需要生养高家的子嗣,你说好不好?”

“哎呀,可恨!”昭婉彻底羞的捂脸不欲被他瞧见,转身跺脚。

“生养了高家的子嗣,三五年后父亲、娘亲还能再干涉我的择妻决定吗?到那时,就算思虞不欲离开高府,她的身份还是大嫂;小翠不愿离开昌平院,她的身份也还是你我的贴身丫鬟;只消你不与她计较,好生待她,我便会与她一笔银子,让她出府嫁个好人家,从此让你不再顾虑。”高篱怡悦地揆构着三五年后的光景,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密林之间,春光被阻,两位璧人各自思忖,可待的时辰久了,湿衣裳真的令人全身不适。昭婉闯**江湖,她知道该如何取火烘衣暖身。

“公子随我来。”昭婉莲步迈开。

高篱说了一气宏猷真心话,也料必昭婉绝无再拒绝他的可能,遂,逸豫地尾随佳人香背后。

穿过密林,一处崖石边,空阔的天地便显在眼前,没了密林的翠叶遮蔽,暖阳激射,令他顿感暖彻心扉。

昭婉回面一笑,而后俯身拾起干木,朝崖石边的一处洞穴里去了。

高篱流顾一番,才发现昭婉竟寻得这一洞穴佳处,夜晚便可歇宿,白日更可在崖石上翕受春阳滋润。

他阔步进了洞穴,内里一股温流四溢,浸润全身。昭婉则生着了火堆,且支起了帐幔,正是她的劲装搭在支架木桩上。蜷缩着娇躯,她薄斥道:“不许朝我这处看,也不许朝我这处来。”

高篱会意,只一眼侧睨,便瞥见了她中衣在身,靠近火堆旁烤衣兼取暖。青丝绾结垂于香肩处,妩媚妖娆更诱人。

他不敢造次在此刻轻薄她,以免她不悦。遂,坏坏一笑。“为夫就先去崖石上置备婚仪的用度,待会你烤干了衣裳就快些出来呀!”

“你……”她终究无法责他,亦羞赧地垂首。“崖石旁别乱窜,万一再跌下深渊恐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嘻嘻一笑,高篱转身便走,望着崖石之下的深渊,心中一拧,腹语道:才坠下悬崖,大难不死,这深不见底的谷底还有悬崖,我高篱再也不会大意了。

捡来树枝碎石,他便用碎石在崖石上写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八个石字。满意地点头自喜,又摆好树枝碎石当作花烛与花生、桂圆。

穿回了劲装,昭婉莲步款款而出洞穴,崖石上写满了公子的遒劲石字,都是祝愿新人之佳句。

她虽羞赧不已,可素手遮唇,眸光却清凌凌泛起涟漪,那些美妙的字句是公子的深情凝结吗?他真的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守着她一个女子吗?

春阳暄曜,高篱无需取火烤衣裳,他那一身锦衣也已烘干了。眷眷观她,唇边噙笑,缄默不语,但却比之再多的言语都传情达意。

面对这位哲涵的公子,昭婉一颗防备的心房越发的柔然若水。就等他密迩近身,用他宽宏的胸膛将她眷睐。

风轻迷乱,心智旷远。“昭婉,你愿此刻就嫁与我为妻吗?”高篱面上淡淡笑意,等着超脱尘世的女仙子应承呢!

昭婉眸中含水浸润,桃腮粉粉。但她还想最后问问公子,必然将会给公子一个答复。需知,公子一路走来都诚意满满,她还要狠心拒绝吗?“公子,你真的可以舍弃李思虞和小翠吗?你不觉得这样会伤了她们的心?”

高篱怔了怔,略思忖,须臾,他决然地说:“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就好。至于大嫂与小翠本来就不该变成如今的身份。等日后再由我来改回她们曾经的身份吧!昭婉,情缘注定你我相遇、相爱,老天自会替你我二人做主,日后再多的艰困与湮塞都难不倒你我夫妻二人的决心。”

语罢,高篱执起昭婉的柔荑,她不再拒绝他的情,他的爱。任由他带动她朝摆放整齐的崖石边,他拽她,他亦先跪地,她随之。

“天地作证,今有庶人高篱与顾昭婉二人愿结为百年好合,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春风和婉,金阳煦旭,一对璧人历经波澜,此时此刻终于二心合一,没有一位亲人在侧为他们证婚,亦没花烛婚衣,只有天为父、地为母的肃然见证,他二人心下足矣!

还记得他俩曾在玉竹居里私立缔约,从那一刻起,昭婉的心其实便渐渐对高篱生就了一丝情愫,只可惜她不愿相信,处处避之公子的一份真心。可到头来她还是放心地决定委身于他,一辈子、长长久久都要他来爱惜,疼护她。

世事难料,时光渡人。昭婉虽心中觉着自己成为高篱最属意的妻子,对大嫂来说是不公平的,但她亦清楚,相伴一生一世的男人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呢?

念他、怨他,如今都甫当好事多磨吧!她心下满足了,寻得了娘亲,又嫁与了高致的公子哥。她还有何贪求呢?

如同师傅一生穷极获取钱银,到头来一无所获反倒断了整条手臂。

抱起新娘,他不再顾及她的娇羞,在这处可宿下的洞穴——洞房内,他紧紧拥她入怀,抚触她的青丝,嗅闻着她的淡淡体香。

“昭婉,今日起你便是我高篱的妻子了,可我也知道你是大姑娘,难免羞臊,是故,我不待你同意绝不随意轻薄你。等你点头示意之后,我才会与你有肌肤之亲。可好?”高篱说完,眸光侧俯,柔瞳瞧向心爱的妻子。

她颔首。“夫君正人君子,令昭婉佩服。你这般待我,昭婉自会给你做妻子的本分,但你我匆匆成亲,既无媒妁之言,又无父母在场。是故,你我二人虽以夫妻相称,却不该急于肌肤之亲。公子……夫君,你放心,昭婉既然肯嫁给你,迟早都会属于你的。”

说完,她更加用力往高篱怀里钻,实在羞愧的紧,毕竟大姑娘家头回,她怎个不觉得难堪于说这些呢?

对于情事,高篱再熟悉不过,然他也知道对昭婉这位大姑娘来说绝不可操之过急。遂,他颔首。“好吧!一切都凭夫人做主。”

“呵呵呵!”昭婉娇羞一笑,“夫人”这个新称谓多么令她心头激越欢喜啊!

…………

真的要在这荒无人烟的山崖处安家落户吗?须知吃喝用度缺一不可啊!毕竟公子出身贵胄,哪能遭受这份罪呢?

昭婉一早便去置设陷坑,此刻她踅回洞穴时纤手中就提着两只野兔。瞧见公子正用碎石写字,顿时心中小鹿乱撞,悄悄近他身旁,俯瞰。

是一首诗,就是高篱以为昭婉摔死后悲绝而随性所作的那首。

“人生人死隔两端,柔桡郁润韵致无。

徂川穷匮已尽头,从此屏世伴青山。”

“夫君,你写的诗怎么这般悲凉呢?诗的题名叫什么?”昭婉突兀地启口。

高篱自然是吓了一跳,好在瞧见她手中抓来的野兔,他知道今日又可饱食一顿美味了。“是五日前你我摔下悬崖后,我寻你不得随心吟咏的几句苦闷的句子。既然昭婉要问诗的题名,那……那不若就叫《一世为你》如何?”

抿唇一笑,昭婉思忖片刻,颔首道:“夫君作的诗你拟什么题名昭婉自然不会干涉,且只管记住便是。”

“夫人手中提的美味可真诱人啊!只可惜还缺少香醪助兴……”想来荒山野岭,哪来的美酒哟?高篱说罢,吞了口涎水,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没有香醪,可我有清甜的山泉啊!公子若将山泉当做美酒不也可边吃边饮吗?”昭婉说罢,转身欲去清洗野味。

“夫人,怎么还叫公子?”高篱眸光灿烂,闪出清亮的光泽。

昭婉一扭蛮腰,妩媚姝姝地侧颜柔笑,瞥了他一眼后也没理会他,竟便走了。

瞧去她的清丽背影,即使劲装裹身亦无法阻抑颀长绝美的身段。青丝披拂,娉婷婀娜。话说秀色可餐,就这般的佳人相伴啖啜野味清泉,就算无美酒助兴,只消多瞧她一眼也会令人弗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