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诧，许久才反应过来，向小徐工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赞他的技艺巧夺天工。

小徐工摸摸脑袋，嘿嘿嘿地笑着。

他身后，大徐工压着嗓子，急切地说：“兔崽子，别忘了正事！”

小徐工一拍脑门，立马站直了身子，高声叫道：“吉时已到！”

倏然间，灯火摇曳，一阵夜风，似从天降。

众人抬头，见一展红绸飘飘扬扬地落下。

好像时空静止了一般，众人只顾屏息赞叹，眼见那红绸落到了木雕飞燕的火焰上。

沿着红绸，火焰骤然伸展，似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红绸飘着、燃着，碎成了翩翩飞舞的蝴蝶，一片一片渐渐升腾，幻化成了点点萤火。

夜空中，万点萤火映着一轮明月。

星星点点的微光映在了邓衡的眸子里。

他肤似凝雪，银发血瞳，一袭红袍，翩然立在堂前。

他曾是那个黑暗中的弱小少年，现在却已不畏火光。

他的冰晶般的血色眸子，似乎腾起了暖意的光芒，白衣换成了红袍。

众人的欢叫声好像发生在很远的地方，他直视着前方，那里有他一身相守的人。

百里颜身披嫁衣，款步而来。

她头戴凤冠，喜帕遮面，红妆在她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

她腰肢纤盈，轻轻踏过萤火，花香满衣，红绸铺路，萤火绕身飞舞。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身边，他冷了十二年的眸子，化成了秋水一般的柔。

走近时，他见她的肩头在细细地颤抖。

他即刻就想拥她入怀，却听得祝词滔滔不绝。

“今潼萧嘉礼，促成良缘……”

他侧过脸看她，见她十指攒着袖口，相互揉捏。

他轻声笑笑，竟然也有你百里颜紧张的时候。

当初霍拓阵前以一敌百，也不见你这般局促。

他小声说：“别紧张。”

他伸出手去，想握她的手，她十指一缩，掩进了袖中。

他心里笑她，你不顾父命，无视礼法，敢与我办这场民间婚礼，现在你自己倒是羞得连我的手都不敢牵。

罢了罢了，一会再当面嘲你几句。

“……凤翥鸾翔，山遥水长……”

这老和尚的祝词怎么这么长啊。

颜，你看得见这只扇动翅膀的木雕飞燕吗？这是我让小徐工做的，主意不错吧。

还有那卷红绸，是十分难找的布料，燃起之后，碎开成瓣，像不像我们那夜的萤火。

你夫君我果然厉害。

“……关中百姓共为证，缔结此约！”

颜，此证，一生为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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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重重，屋外的酒香正浓。

觥筹交错，众人正在赞叹这一场别具一格的皇族婚礼。

礼毕，邓衡就与百里颜入了洞房。

毕竟，也没人敢灌澂王的酒。

红烛摇曳，下人端上了许多器物，然后退了出去，合拢屋门。

房中只剩二人。

邓衡瞥了一眼桌上，合卺酒、玉如意、红线绳……还有好几种干果。

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干嘛用的？

他决定不管这些，直奔主题：“颜——”

却见百里颜缓着步子，穿过他身边，直接挪到了床榻上。

她一手扶着床围，缓缓屈身，坐在了床边。

看来颜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的，正好省了很多麻烦。

邓衡跟着她的脚步，坐在了她身旁。

他一展红袍，搂过她的肩头。

他心中陡然一惊：“颜，你怎么颤得这么厉害？”

“是凤冠太重了吗？我帮你取下来吧。”

说着，他伸手去掀她的喜帕。

她忽然闪身，却脚下趔趄。

邓衡伸手去扶，却被她搡了一把，但她身体过分孱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喜帕掀开了一角，一道殷红的血迹涌了出来。

“赤云姬！！”他陡然惊骇。

“殿、殿下……”赤云姬倒在地上挣扎。

更多的血从她嘴角流了出来，浸湿了婚服的衣襟。

“怎么会是你？！”他银眉直竖，眸子里似有火焰。

邓衡一把将她扶起，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颜呢？！”

“对、对不起……殿下……他、他们说……要是子时之前就被你发现……就……”

忽然，她喷出一大口鲜血：“咳、咳……”

邓衡晃动她的肩膀：“就怎样？你说啊！！”

“他们就……会杀了颜妹……妹……”

“是谁？谁要杀颜？！你快说！！”

他几乎要把赤云姬的手臂捏断，却见她已是气息奄奄，眼神好像飘向了远处。

赤云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耳边好像有电闪雷鸣。

他箭步冲出房门，厉声大喝：“无明！无明在哪？！把他带过来！”

禅师提着僧袍，匆忙跑来。

邓衡怒目圆睁：“把她治好！一定要问出颜的下落！”

禅师的目光移向房中，瞬间惊诧：“是、是……”

不等禅师多说，邓衡已经冲出院外：“备马！！”

他疯了一样冲向城门。

血色的圆月下，城门口守卫森严，一排赤色的铠甲透出凛凛的暗光。

邓衡拎起一人的领口，双目尽是骇人的血丝：“今日，何人出关？！”

那位赤燕军面色惶恐又犹疑：“今、今日，只有几人入关，都是百里姑娘应允的……”

“我问你有何人出关！！”

那人眸子微闪，颤声道：“我想起来了，晌午时分，有一人出关。”

“何人？！”

“是个男的，他、他叫阿吉……”

他血色的眸子似要射出刀刃：“还有呢？！”

“只有他一人……他出关的时候推着板车，带了些包裹，说是百里姑娘赏给他的粮食和药材。”

“他去哪里了？！”

“属下不知……”

大漠的风沙一日万里，寒风乍起，瞬间掩去行人的足迹。

他回想起赤云姬的话：“……要是子时之前被发现……”

说明那人需要争取逃跑的时间。

现在已近子时，那个叫阿吉的人是晌午出关，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

若是他出关后换了快马，现在已经在数百里之外了……

“砰——”邓衡一拳砸到城墙上，石屑碎落，他拳上的血透进了石墙之中。

颜，你我二人历经生死，我邓衡不可能就此罢休！

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他转身上马，飞奔回府。

他一把推开屋门，房中的红烛被突如其来的气流灭去。

黑暗中，无明禅师缓缓起身，眉目紧缩。

禅师洪亮的嗓音此刻也在细微地颤抖：“赤云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