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声中,袁胡安的脑中嗡嗡作响。

十二年前,皇子衡出征的车队浩浩****到了潼萧关。

袁胡安随即率兵护送。

到了岄城大典之时,他就正好任了临时的守城之职。

直到兵变骤起,岄城被霍拓的伏兵突袭,袁胡安和部下抵挡不过。

他和部下杀出一条血路,才保了一条性命。

之后,他本该受到朝廷的严惩,却因袁家势力雄厚,保他继续镇守潼萧关。

看似镇守边城是个苦差事。

但因为袁家只手遮天,他袁胡安就在此处作威作福,竟然比在京城过得还要舒坦。

忽然,几滴秋雨落到袁胡安的额头,顺着他油腻的脸颊,滴在他的膝盖上。

他浑身一颤,雨水让他清醒了几分。

不对,眼前这个银发血瞳的人不可能是皇子衡!

十二年前,袁胡安和部下弃城而去。

他命令部下将城门关闭,从外面锁死,好拖延霍拓的追兵,给自己逃命争取时间。

城门关闭时,他从门缝中看见皇子衡被围在霍拓敌军之内。

而且霍拓大汗就站在皇子身前。

霍拓大汗嗜血残暴,每下一座城,就会屠尽城中所有雍人。

况且皇子衡当时只有十岁,就算当时没死,他怎么可能在大漠活下来?!

眼前的这个人肯定是冒充的!

把他和那百里颜一同抓了去领赏!

袁胡安小胡子一颤,八字眉皱起,正准备起身。

忽然,他觉得头上有什么东西。

他被头上的力道按下,别说是起身,现在连头也抬不起来。

他稍稍偏了偏脑袋,忽然疼痛袭来,好像脑壳上有数个尖刺之物,像钢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什、什么东西?”

他刚刚光顾着回忆,完全没注意到邓衡已经站在他身边。

邓衡的左手正放在他的头颅上。

袁胡安的汗水混着雨水滑落。

他哆哆嗦嗦地说:“有话好说,你先把我头上的东西拿开。”

他只觉得脑袋上越来越紧,却还在叫嚣:“我警告你,冒充我大雍的皇子可是大罪!”

“看在你还没干出什么傻事的份上,我袁胡安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你要是敢动我,当今皇后会叫你不得好死!”

邓衡嗤笑一声,手中一紧。

只见一道血痕从袁胡安的额间渗出。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的吼声在颤抖。

邓衡冷冷地说:“十年前,岄城,那支冷箭,是你让人放的。”

一声惊雷炸响。

倏然间,暴雨倾盆而落。

鲜血流进了袁胡安的眼睛里,他眼前是血红一片。

他双眼猩红,惊声尖叫:“你说什么?十二年前的岄城……你怎么可能知道!”

十二年前,雍朝和霍拓原本计划通商言和。

那场岄城大典,本应该是袁胡安的堂哥——国舅爷袁坤乾来主持。

但堂哥突然称病,并未前来。

而他送来了一封密信。

信中,让他袁胡安假意刺杀霍拓大汗,阻止通商。

于是,在大典进行到**,众人目视着皇子衡走下马车之时。

一支冷箭直刺霍拓大汗。

紧接着,杀声四起……

之后,袁胡安暗地里做掉了所有跟着自己逃出来的部下。

再没有活人知道这件事!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难道……皇子衡真的没死?

袁胡安脸色惨白,四肢瘫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忽然,他从暴雨声中隐约听到一个喊声:“……袁将军!”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的心腹,李参将。

府门外传来脚踏水潭的声响,夹杂着许许多多的铠甲兵刃摩擦的声音。

“这狗东西,总算带兵来了!”他暗想。

“管你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统统杀了!”

忽然,电闪雷鸣。

刚才将军府中一动不动的守卫们,此时齐刷刷拔出长剑。

袁胡安一下子被刀光晃了眼睛。

他尖声叫起来:“刚刚叫你们怎么不动?!一个个都死了?!听见援军到了才动,狗东西,还不把这两人给我宰了!!”

此时,他脑袋上的尖刺不见了。

邓衡松开了手。

袁胡安抬头,冷笑起来:“现在知道怕……”

话音未落,他浑身僵住。

只见府中的卫兵们一手执长剑,一手拽开身上的罩衫。

哗啦一声,他们露出了真身。

他们一个个身穿赤色轻甲,威风凛凛。

其中一人,手捧一柄长剑,大步走到邓衡身前。

“殿下。”那人躬身送剑。

邓衡一展白袍,果断抽出长剑。

一时间,赤色耀眼。

雨水沿着剑脊上的鎏金龙纹汩汩流下。

袁胡安扑通一声倒在雨里,他嘴角抽搐:“真、真的是他……”

“皇子……竟然……没死……”

邓衡提着长剑,鄙夷地看着脚下这滩烂肉。

他侧过脸来,淡淡地问:“颜,他砍的是大徐工的哪只手?”

百里颜扶着门框,站在屋檐下。

刚刚这一幕幕,她几乎惊掉了下巴。

现在被他这么一问,她还没缓过神来:“什么?我、我也不知……”

“罢了。”他轻轻地说。

忽然,赤色的剑影闪过,两道鲜血喷涌而出。

袁胡安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

暴雨落在两只断手之上。

此时,刀剑的撞击声从府外传来。

邓衡收起长剑,交给刚刚送剑之人,并对他说:“拿着剑,对他们说,效忠大雍者,不杀。”

“是!”那人躬身拿着剑,退后几步,转身向府外奔去。

邓衡转过身来,慢慢向百里颜走来。

雨水落在他的肩上,变成一层绒雾。

他的银发白袍已然湿透,脸上却是坦然,好像走在明朗的晴空下。

百里颜忽然觉得心中怦然而动,正要向他走去。

他却轻声说:“小心别弄湿了身子。”

他的语气,好像是在极其平常的日子里,道了一句家常。

百里颜眼见他走近。

他站在台阶下,与百里颜平视着,二人渐渐地笑了起来。

她伸手穿过檐下的雨帘。

却听他轻轻说:“小心我身上湿。”

百里颜莞尔一笑,一下扑到他身上。

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好,皇子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