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夫人听到小姑子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心里越发觉得难堪,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毕竟已经把脸面都给丢尽了,思及此,忍不住恶狠狠地瞪视了一眼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的方梵。
心里重新建设了一番,她努力找回自己平日的姿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解四夫人,既然此间事了,那我就先把这贱蹄子带回去了,这次给贵府添了麻烦,回头我定当备份歉礼前来赔罪。”
大家都是这附近城池有头有脸的人家,日后更是抬不见低头见,还是拐着弯的姻亲关系,所以关系是不宜闹僵的。
秦氏当然也不想跟方家把关系弄到不可收拾,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日才好再相见,于是大度地笑道,“方大夫人客气了,这次的事情于你我两家来说不过是无妄之灾,都是某些人行为不检才引起的,难为的是我们这些收拾烂摊子的人。”
这话深得方大夫人的认同,不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吗?
这方梵虽说养在她的膝下,但这孩子天性如此,她也莫得法啊,卑贱的血脉又不是缘自于她,她却要为她的行为负责,何其没有天理。
想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恨不得回去把丈夫的脸给挠花了,都是他管不好裤腰带,什么女人都往怀里带,这才生下一个贱种。
“还是解四夫人明白我的心。”她真情实感地道。
秦氏笑着回应,“方大夫人言重了。”
方大夫人起身行礼告辞,秦氏也没有端着,也起身回礼,然后吩咐钟嬷嬷代为送客,然后再着人去给方梵收拾行李,这个姑娘以后最好不要再来解家了。
方大夫人离开时看都不看小姑子一眼,而是转身就走。
柏四夫人方如玉冷哼一声,也没有跟嫂子道别的兴致,一想到她教出来的“好”女儿让自家闺女受了委屈,她就恨不得再抽方梵几个耳光,连带对娘家人意见也极大。
方梵没再吭声,而是默然地跟在嫡母的身后走出了荣禧堂,外面的阳光照不进她的心里,她知道这次回去以后,怕是凶多吉少了,嫡母搞不好会随便找户人家就把她发嫁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婚事是她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惟一机会。
所以趁着嫡母跟那钟嬷嬷说话,她悄然地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把昨儿夜里写好的信塞到她的手上,让她待会儿找个机会悄然离开,把信送到她指定的人手里。
“切记,一定要亲自送到。”
那贴身侍女会意地点点头,她的命运跟方梵是连在一起的,自家姑娘平日里喜欢勾三搭四,她自然也跟着学了点皮毛,正指望将来能有进会勾搭姑爷,好一步登天当那半个主子。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劝过自家姑娘别跟解八爷走得太近,先不说能不能抢到手,就说解家不纳妾这一条,对她这种想爬床的丫鬟来说就不是上上之选。
无奈自家姑娘不听她的,非要跟解八爷眉来眼去,甚至有时还背着人亲近一番,所以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半点也不冤。
不过事已至此,比起埋怨,还是想办法补救更实际一点。
方梵看这侍女明白自己的意图,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贴身侍女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她心里清清楚楚,但她不怕,毕竟她是主子她是下人,要捏死她容易得很。
再说若是这侍女心里没点盘算,她还不敢用她呢。
方大夫人跟钟嬷嬷说完了话,一回头就看到方梵站在远处,于是冷喝一声,“你还站在那儿做甚?还不快滚过来,我们方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方梵咬紧一口贝牙,赶紧跑到嫡母的身边,由着对方吩咐侍女粗鲁的将她拉上马车。
“你最好给我安份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念旧情。”
方大夫人知道方梵是个不安份的人,所以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心里却是开始盘算要把方梵嫁到哪里去为好,这个年纪的大姑娘留不得了。
没了方大夫人这一方在,荣禧堂里的气氛依旧紧张,秦氏知道,比起方大夫人,这柏四夫人才更加难以对付,毕竟这是正儿八经的姻亲。
柏家虽然出仕的人不多,当的官也不大,但他们跟底层小吏来往最是密切,由此编织了一张很细密的关系网,真正是三教九流都有朋友,要不然也不可能寻回走失的女儿。
“柏四夫人,我让人去把我那二嫂子请来,大家再好好说道说道,何如?”
秦氏打算把钱氏拉来,毕竟这柏四夫人方如玉是钱氏正儿八经的亲家。
“不了。”
柏四夫人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跟那亲家钱氏没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求亲的时候说得多好有多好,什么会把她的女儿当成她的女儿来对待之类的话,哪知却全是放狗屁。
女儿这次回家是半点都没有隐瞒全都说了,钱氏居然还敢威胁要休了她的女儿,真是笑话。
这些不想还可,一想她就火冒三丈。
“我这趟来没别的,解四夫人你是解家的主母,这事我就跟你交涉了,管好你家的儿郎,我闺女说最近不想见到他。”
听到这话,秦氏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柏四夫人不给她多想的机会,而是拍起了手掌,没有多时,解明就被人五花大绑押了进来,看那鼻清脸肿的样子,显然是被岳父和大舅子打得不轻。
秦氏看了吓一跳,若不是解明唤了声四婶母,她险些认不出他来,这柏家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过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心里明白对于不善待自己女儿的女婿,那是打得再狠也不算是狠,于是,她避开解明求助的目光,而是一副赔笑地跟柏四夫人交涉。
柏四夫人虽然恨解明没有善待自家闺女,但这气没理由对着秦氏发作的道理,于是态度也缓和了下来,“解四夫人也别怪我说话直,我一想到我家闺女受的委屈,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跟她爹昨儿夜里一宿难眠……”说到这里,显然是伤心了起来。
秦氏忙道,“明白,明白的,我也是有闺女的人,知道自家闺女在夫家受委屈,心里最疼的就是亲爹娘。”
柏四夫人找到了知音,说话这才没有含枪带棒,而是与秦氏惺惺相惜了起来。
秦氏趁机安抚了柏四夫人的情绪,毕竟柏氏还没有接回来,日后肯定还要再打交道的。
柏四夫人也见好就收,让女儿和离这个想法她想都没想过,既然还要跟解家当姻亲,那就得留条后路。
小跨院里,常曦与小桃、东篱听罗嬷嬷绘声绘色地转述着荣禧堂发生的事情,小桃和东篱听得惊呼不已,常曦却觉得罗嬷嬷很有说书的天份,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小事件被她说得**迭起,那叫一个精彩。
其实事还不就是那些事,说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因为毫无营养。
“那解八爷把八少夫人从娘家接回来了吗?”小桃追问。
罗嬷嬷却是卖起了关子,“你猜?”
东篱道,“柏四夫人把明显被打了一顿的解八爷送了回来,那八少夫人肯定没有回来。”
“打都打了,柏家还想如何?依我看,八少夫人肯定见好就收,借此台阶下了,不然一直待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啊。”小桃反驳了一句。
罗嬷嬷却是笑而不答,转头看向常曦,“常娘子觉得呢?”
问她啊。
常曦虽说也是听众之一,但她对于这事一直兴趣缺缺,只是到底不想扫了大家八卦的兴致,于是她很没诚意地笑道,“估计解八爷再跑个几回,兴许会有机会接回八少夫人的。”
柏氏这回会狠狠地拿乔好长一段时间的,就算她心软,柏家也不会心软,不把那解老八折磨得没有心性了不罢休。
小桃见常曦没有站她这一边的观点,不禁有些失望,尤其听到罗嬷嬷公布了答案,她的心情就越发低落,自己是不是头脑太简单了?
这么一想,她就趁罗嬷嬷和东篱不在时,偷偷问常曦。
常曦惊讶于她还会思考这个问题,于是笑道,“这是你的优点。”
什么时候头脑简单变成了优点?
“常娘子,你真不会安慰人。”小桃显然不受这话的蛊惑。
“小桃,你得这么想,心思复杂的人会让人心存忌惮,而头脑简单的人多好,别人都不防着你,你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小桃想想这话,好像也有道理,自己现在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舒适,那也是拜自己头脑简单所赐,因为不去多些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她才能在常娘子的身边站稳脚根。
这么一想,她顿时高兴了起来,一边做事还一边哼起了小调。
常曦看得暗自摇了下头,这姑娘真好哄,不过这回她真的是说了实话,头脑简单确实是她的优点。
晚膳时分,秦氏让钟嬷嬷来请常曦过去。
常曦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就往秦氏的院子去,好在这回晚膳也没有再见到解晋,可以安心享受一下美食。
秦氏却是主动提及解晋,“他晌午过后出发到大同书院去了,听说来了大儒要开堂讲课。”一副生怕常曦误会解晋的样子。
常曦很想说她并不关心解晋的行踪,但面对秦氏的时候,她却是笑笑道,“我还以为解九爷是怕了我给他挟菜了呢。”
这么一说,秦氏顿时后悔了起来,那天吩咐常曦给解晋挟菜果然是个馊主意,非但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还让常曦误会了,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她身为解家的当家主母,是不可能为此事跟常曦道歉的,于是她立即转移了话题,不再话里话外都是解晋。
常曦乐得不用耳朵受折磨,于是这餐饭吃得是越发舒心,顺带再听了一波当事人对之前发生在荣禧堂的事情的讲述。
膳后,再陪秦氏遛弯消食,这一天的任务就算是了结了。
翌日,她刚用完早膳,准备去秦氏那儿报道,就看到罗嬷嬷匆匆地进来,她的神色一凛,看来这是有事情要发生。
“常娘子,那个小丫头之事有进展了。”
一听这话,常曦哪里还顾得上先去秦氏的院子里报道,立即引罗嬷嬷到内室说话,然后吩咐小桃守在外面。
“她去见谁了?”
罗嬷嬷一听常曦这问话,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脸神秘地道,“常娘子猜一猜。”
常曦看到罗嬷嬷还要卖关子,正想发火斥责她是不是说书说上瘾了,她上哪儿猜这小丫头见了谁?
目前为止,她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是这府里人。
正想发作之际,突然灵光一闪,一个人名出现在脑海,她眯眼道,“蕉杏。”
罗嬷嬷笑道,“我就知道以常娘子的聪慧,一猜就中,果不其然。”自我吹捧了一句后,看常曦脸上似有不耐,她这才赶紧进入正题,“之前常娘子还让我查这蕉杏回去施府的后续,当初只查到这蕉杏被赶了回去后,施六夫人蔡氏气她败坏她死去闺女的名声,扬言要打死她,后来不知是何人相劝,施六夫人只是打了这蕉杏二十板子,将她扔到柴房自生自灭……”
常曦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这蕉杏在施府有人保她。
虽说被扔到柴房自生自灭,但这样却能更顺利地从蔡氏的眼皮子底下逃生,这个保她的人在施家肯定有一定的地位。
“这蕉杏也是命大,这都让她活了下来。”罗嬷嬷感叹地道,“后来我派去的人就没再打探到蕉杏的其他消息,这人仿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更离奇的是施府里关于她的流言全都没有,像被有人刻意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罗嬷嬷自己的好奇心也被调动了起来,“我之前派去的人就查到了这么多,他回来复命的时候,还觉得不好意思多拿常娘子给他的钱,因为这差事没办好……”
“该给的还是要给,别寒了人家的心。”常曦不在乎那点银子。
罗嬷嬷赶紧回应,“我也是这个意思,之前说好的价钱一个铜板也没少他的。这就说到了盯着那小丫头的人,就是他带回来了蕉杏跟小丫头会面的消息,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看到蕉杏背后的主子,因为那人一直坐在马车里面没有露面。”
顿了一会儿,她看到常曦皱眉,话锋却是一转,“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