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要么是庆林真说了,要么就是没说。

然而不管说还是没说,于案件本身并无影响,毕竟说说又不犯法。

就算是定文字狱,也得庆林把这反动的话落在纸面上才行。

空口白牙的就要定一个忠臣名将之后反对大清罪,属实有点过份。

问题在于谁传出这话的。

这个问题,贾六考虑了一下,决定留在后面进一步调查。

就是先搁置争议,与老富共同开发后续。

要不然死揪着这个问题,必然会破坏他与老富之间的团结。

朝堂跟民间没有区别,都是讲人情事故的。

因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平头百姓,他们都是人。

以前贾六一直认为当大官的一个个要么道貌岸然,要么就是老谋深算,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但自打接触老富,阿思哈、奎尼之后,他才发现这帮当大官的跟他没什么区别。

就是说话都很实在。

前世影视剧把当官的塑造的很牛,无外乎皇帝的扁担是金子做的。

全是臆想。

当下表示可以先放了庆林,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拎两袋桔子上门赔礼道歉,庆林如果还不解气,那就再给他鞠个躬,不行就在邸报上公开登一篇“告一等公赔罪书”。

事情已经发生,我又真心给你道歉了,你庆林再咬着不放,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一等公不假,忠臣之后也不假,问题我贾佳世凯也是忠良之后,大清的功臣。

总能扯平了吧。

真不服气,贾六手上又不是没有一等公的血债。

热河都统扎兰泰还是乾隆亲女婿呢。

但在没有查出谁在背后造他通敌卖国的谣,又是谁指使杀手刺杀他之前,关在功德林的其他可疑分子还是要详加审讯,确保没有问题之后才能予以释放。

这一点,贾六咬的很紧,不肯松口。

因为德木前天呈递的财务报表显示这桩绑架生意收入可观。

老富刚才说他敲诈庆林家,实际不是这样的。

准确说是让庆林家交议罪银,或者说交保证金。

如此,便可以放人。

法理上叫取保侯审。

有罪交议罪银合乎法理,没罪预交议罪银,也合乎法理。

所以法理上,贾六还真没有什么叫人诟病的地方。

他也从不敲诈穷人的钱,抓到功德林的清一色旗人以及祖上阔过的闲散宗室。

官员这一块,也都是抓的各大衙门肥水机构五品以下官员,以及那些世代在衙门办差的满汉笔贴式。

这些人,官虽小,家底却厚。

交个几百两,不会让他们生活变得贫困。

也就是贾六说的软柿子。

老富这边肯定是希望贾六把人都放了,表示前番被敲诈过的就算了,不翻旧账。

贾六有必要提醒老富同色大爷,他们之间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故而眼下老富同色大爷必须全力支持他调查案件,就是枪口一致对外。

“一日不打掉这个反清地下集团,我们的头上便如每日都悬着利剑!”

那利剑一旦落下来有什么后果,贾六让老富和色大爷自个掂量。

“那好,你先放了庆林,其他人暂时扣着好生审一审。”

色大爷原则同意贾六深挖调查,毕竟他也迫切想知道谁在背后搞鬼。

老富对此也有若干怀疑对象,疑点最大肯定是永寿宫中的乾隆。

但是色大爷表示对乾隆的看管一直十分严格,看管人员也都是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因此排除乾隆在背后搞鬼。

老富眉头微皱,他虽怀疑乾隆搞鬼,但又不知乾隆还有什么办法在幕后指使。寻思片刻,提出此事继续追查是有必要的,但不能再如现在这般胡乱抓人,搞得人心惶惶,破坏社会稳定。

“谣言绝不可能凭空而起,只要一一溯源,肯定能找到造谣者。”

老富希望以科学的态度调查案件,而不是以金钱的态度肆意抓人。

色大爷提出此案由刑部接手,被关押在功德林的所谓嫌疑人也全部移交刑部,然后他让刑部组织专案组侦破此案,这样一来法理上不会让人攻击,二来也有助于侦破案情。

毕竟,步军统领衙门虽有京师治安侦缉权,但没有审判权、关押权。

就这么抓人关人,势必会让政府十分被动。

贾六觉得这样不符合他的利益,刚要开口,色大爷又是一番语重心长,无非是紧密合作,团结进步的腔调。

“你过几天就要去保定赴任,何必背着一身骂名去?针对你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眼下你只需安心上任,实心办事即可,案子这一块让刑部查便是。”

色大爷的话让贾六有些不好拒绝。

老富良心发现,果断开出价码,只要二十五号贾六前往保定接任直隶总督一职,他让军机处以皇帝的名义拟诏免直隶今年的夏税。

当然,免去的夏税仅指上交户部的国税,而不是直隶各级官府、驻军的工资军饷。

贾六动心了,遂不再坚持。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色大爷要回去,贾六忙起身送客。

色大爷问他表弟大全去哪了,贾六没敢说大全去嫖了,只说带孙女出去玩了。

色大爷“噢”了一声,忽的止步问表侄:“六子,我外祖是哪年去世的?”

色大爷的外祖就是贾六的老太爷贾汉复,色大爷的母亲就是贾汉复的大女儿贾秀云,贾六的祖父贾祖旺是色大爷的嫡亲舅舅。

“啊?”

贾六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老太爷墓志铭上说是康熙十六年,便如实说了。

色大爷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你爷爷是哪年出生的?”

这个贾六以前好像听大全说过,说他爷爷是康熙初年出生的,快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了他爹大全和二叔大忠。

刚要如实说,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却成了:“祖父好像是顺治五年出生的。”

“顺治五年?”

色大爷若有所思,却没再说什么,在亲随簇拥下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老富也往胡同口去。

栓柱悄悄摸了过来,正准备问谈得如何,少爷却让他马上去找户口房的老赵。

“哪个老赵?”

“就是赵国栋,跟我家有点亲的那个家伙。”

栓柱记起这人了,不解问:“找他做什么?”

贾六瞥了眼已经到胡同口的老富,低声交待栓柱:“让他把我祖父的出生日期改成顺治五年。”

栓柱立即意识到发生什么,二话不说便去找老赵。

贾六这边刚要回去,老富却跟个鬼似的又回到了他面前。

“大哥还有事?”

“你老实跟我说,有没有在我家里安插人?”

老富将贾六的身子扳正,“别想,盯着我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