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大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人家不仅是自家嫡亲表大爷,更是和硕安亲王,手里掌握着六个团的中央禁军,同时还控制銮仪卫、粘竿处、侍卫处等特种机关,间接掌握刑部、工部两大衙门。
亲朋好友更是遍及朝廷各大安全机关,势力发展已然是诸王之首,一点也不夸张的说,其太爷爷岳乐活着的时候权力恐怕不及这个重孙子。
事实证明,关键时候背后捅刀固然冒着极大风险,但事后的收益却不是按步就班能够得到的回报可以相提并论的。
贾六也是一样,他如果老老实实听乾隆的带兵镇压宗室作乱,事后即便转正九门提督,也绝不可能有如今之威势,成为地下三巨头之一。
而且以乾隆猜疑汉军汉人,重用满臣的性格,多半九门提督位子还没捂热就要挪窝,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毕竟,他不是乾隆的私生子。
而且,他是个假满。
贾六为何不喜欢别人说他是抬旗之人?
为何一天到晚嘴里挂着正宗老满?
因为,他真虚。
越是没有,越要说有,这是为官者的基本原则。
色大爷这人有点和事佬,或者说知足常乐。
表现在其对现在的地位和权势非常满意,一直不曾干涉老富为首的政府班子施政,同时也积极配合老富重组上三旗满洲,利用自己和硕安亲王的身份对其他王爷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宫乱及满洲不祥事件后,八旗内部包括宗室之间产生的裂隙。
而且色大爷还非常支持汉军八旗那边提出的旗人一体化改革,这与其曾祖岳乐大力支持八旗改革,大胆启用汉人,停止圈地,缓和与汉人矛盾有很大相似。
真可谓一脉相承。
一个改革派的帽子,色大爷还是能当得的。
大爷倾向改革,对贾六的事业也是有帮助的,要是这位表大爷是个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北洋通商这件大事指不定要面临多少压力呢。
于是,本着不得罪大爷的念头,贾六态度缓和了一些。
其实他也不是真要和老富现在闹掰,只是想提醒这位领班军机大臣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针对他贾佳世凯的谣言奏效,或者他真的被刺杀,那他就是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谁是第二块,谁是第三块?
你们脑袋想不出来,就用屁股想嘛!
老富不蠢,打从知道有人造六子的谣,还刺杀六子,就敏锐的捕捉到背后主使者的用意。
六子名声臭了,接下来肯定轮到他富勒浑。
六子被刺杀成功,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就得天天披甲上班了。
因此,他支持贾六把案件查清,但他没想到六子贤弟借着查案之名大搞株连,搞得满城风雨,使得八旗上下连年都过不安生,更是搞得他这个领班军机心情糟透了,打初四开始天天有人到他家喊冤哭诉。
原是想着六子最多闹几天,没想从年初一到今天也没消停,前后怕是叫他抓去了上千人,至少三分之一是官员和宗室。
这让老富真就坐不住了,再这样乱抓下去,八旗人人自危,万一有人振臂一呼,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局面岂不是转眼又要被颠覆?
退一步讲,查案可以,抓人也可以,问题你得有证据啊!
没有证据,胡乱抓人,朝廷的律法要不要了,大清的脸面要不要脸了?
要不是正值年节各大衙门封印,官员或放假在家,或回老家过年,指不定各大衙门现在乱成什么样呢。
还有几天就开印了,老富可不敢再让步军统领衙门继续胡乱作为。
因此特意拉了安亲王过来找贾六施压,要求他立即停止过份行为,还京师一个稳定、安定的社会环境。
贾六这边态度虽然软和下来,可老富说他做的太过份,还是不服气,反问老富他哪里过份了。
“你还说你不过份?”
老富气不打一处来,“正月十三,一等诚勇公庆林在家宴请客人,饭后闲聊,庆林不过说你贾佳世凯就是前明的魏忠贤,不分清红皂白乱抓人,结果晚上人就被你的人抓去了,你说,你是不是过份了!”
庆林的阿玛是紫光阁功臣像排名第三,曾任定边大将军的班第。
乾隆二十五年,定边左副将军阿睦尔撒纳反叛,班第在撤出伊犁时被准噶尔叛军包围自刎殉国,谥义烈,京师建祠,图绘紫光阁,乃本朝有名的大忠臣。
因此,步军统领衙门抓走班第之子一等公庆林,在旗人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要不是老富极力压制,怕是有些王爷们就要出面会会年纪轻轻的九门提督了。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六一头雾水。
老富怒极:“你还不承认,昨天是不是你叫人到庆林家索要钱财,说什么不见银子不放人的!”
“你抓什么人不好,非要抓班第的儿子,庆林如果私通番贼,这大清还有忠臣么!”
色大爷真不知道说表侄什么好,弄钱可以,光明正大的弄嘛,这种抓人敲诈的事未免太过低端了吧。
而且抓一等公就是刑部也没这个权力,得有皇帝诏书才行。
你倒好,说抓就抓,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了。
至少,得跟富中堂打个招呼,程序上走一遍啊。
贾六讪讪,他真不知道德木他们连一等公也敢抓,他事先吩咐先捡软柿子捏,没想德木他们直接啃硬骨头了。
一等公毕竟是超品,就贾六这个男爵见到了还得打个千问个安呢。
此事弄得是有些粗糙,不怪老富发火。
色大爷问庆林人现在何处?
贾六老实交待说人多半在功德林关着。
色大爷不解:“哪个功德林?”
贾六说是德胜门外的一座专门用于灾荒期间给流民施粥的粥厂,前明时曾是佛寺。因为步军统领衙门没有专门牢房,所以将有几年不启用的功德林作为临时关押地点。
“等会赶紧派人把庆林放了。”
色大爷息事宁人,也给表侄台阶,别的人可以先关着,但这个庆林你怎么也得把人放回去。
贾六嗯哪一声,想想不服气,嘀咕一句:“庆林说我是魏忠贤,这不是说咱皇上是那个木匠皇帝,暗示咱大清要亡嘛。”
“让你放就放,哪来这歪说的。”
色大爷摇摇头。
老富寻思不太对劲,目光不由闪烁:“庆林这话是在家中闲聊说的,你的人怎么知道?”
“呃?”
贾六也怔住:是啊,他的人怎么知道庆林在家里骂他是魏忠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