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一只大凶鸟,此时竟是化作这样的一位大袍飘飘,倒持宝剑的年轻人模样。

此时的楼近辰只觉得,全身清爽无比。

就像水中被剥起了一身藤壶的鲸鱼,又像是终于退了烧的人,返还一身清凉。

他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那个症状出现,但是至少现在是清爽的,是神清气明的。

手上的剑花一挽,剑拄于城头,看着城中,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

目中无人的样子。

站在暗处的黑猿心潮起伏,他想到了这个人会不会是楼近辰,但又不敢确定,毕竟楼近辰在他的心中是修的炼气道,是采炼日月而修行,可是之前的楼近辰一身法象,却是鸟头人身,让他不好确定。

而现在楼近辰真正的本象显露了出来,他也明白,原来刚才楼近辰身上是有问题的。

而现在他身上的问题,倒是被那雷霆给击散了。

藏于另一处黑暗里的解先生此时双眼瞪的大大的,只觉得站在城头,拄剑而立的人,既有一种飘逸的仙风,又有一种恢宏霸道的气韵镇压着这一片梦境。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无比的可怕。

梦君子也看着楼近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这是他构建的梦境,而现在这个梦境之中,有两样东西自己根本就无法掌控,一个是天空里那一轮明月,一个是站在城头拄剑而立的人。

这一月一人在自己的这个梦境之中,明明都在其中,却又是独立的存在。

之前那一个大汉,以及后面的雷霆,都是依照这个人心中畏惧之念而演化出来的。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梦境,根本就无法照出对方的其他任何情绪。

便如那天空皎皎明月。

天下月,地上的人,宛若一体。

颇有一种阴阳相济,水火相合的玄妙。

他预感到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时,他们的耳中都听到城头的人说道:“此间梦境玄妙,让楼某受益匪浅,楼某亦有剑法一式,请诸位品鉴。”

只见站在那里的楼近辰,手在剑身一抹,手过之处,剑身雪亮,泛起银光,又见他将剑朝天空的月亮一指,剑尖月华大亮,似与那高空的皎月连接在一起了。

他这一指,又像是剑尖将天上月的月膜给刺破了,瞬间有浓郁的月华顺着剑尖倾泻而下。

而楼近辰已经朝前一步跨出,同时剑朝下方的废城之中挥落。

月华在他的剑挥划而下之时,竟是化做了剑光,成了那从高高的天空里挥落的剑光,将这一片幽暗的梦境瞬间切成两半。

梦君子只觉得眼中一片明亮,他的梦境瞬间被划破,就像是剑划过了一块黑色的幕布,他的阴神仿佛都要被撕裂,刺痛涌上心头。

“逃!”这是他此时唯一的念头。

王桥义只觉黑暗破碎的瞬间,月光如奔流一般的四溅汹涌。

解先生面对着那涌上来的月华剑光,手中两枚剑丸环绕飞舞护身,然而他却从那一片纷乱月华剑光之中,看到有一个淡淡的人影,持剑朝着自己一刺。

他明明看到了,或者说是感知到了,可是对方就那么轻盈的一刺,自己那灵动无比的一对剑丸形成的护身屏障,居然就无法挡住,那中间居然有那么大的空隙让对方刺了进来。

他连惨叫都没能够发出来,阴神便崩溃了。

另一边,袁松在这个梦境破开的一刹那,他已经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回了那一个山洞之中。

同时他从那一片飞溅月华剑光之中,看到了有一道淡淡的影子,宛若月中之神,所持之剑亦如月之精华,朝着他的眉心刺来。

袁松自从离开了群鱼山之后,他带着一群猿在各大山之中流浪,却屡屡被驱赶,无容身之处,最终不得己,流浪到那东州与中州交界之处的渊峡之中落脚。

而在这过程之中,他几经险恶,却也有几次奇遇,竟是获得了几种传承。

其中一个是秘食道,还有一个是羽化道,而这个羽化道则是观想魔猿,这正与他的本相相合。

而他通过秘食道,魔猿观想法,又结合阎罗道中的‘走阴人’,竟是给他摸索出了一条路子。

在深渊峡谷里,他有一个可怕的名号——魔鬼猿。

这是人们对于他的恐惧。

当月光之中的人影,朝着他刺出这一剑之时,他心中虽然惊诧,惊诧于楼近辰的剑术竟似通了神。

但也自有一股兴奋生起,当时他也算是被楼近辰逼离了群鱼山,若是在这里能够战胜楼近辰,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极有意义的事。

那一次在深渊峡谷之中他认出楼近辰,便想出手,只是那时候他的修行,还在关键之处,未能够完全的晋升,所以最终没有全力出手,不过现在他有自信了。

甚至,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即使是走遍天下也不惧。

再也没有人可以将我驱赶了。

他想也没有想,一拳朝着那宛如月中之神的人影打出去。

当时在群鱼山中,他通过走阴,欲偷袭楼近辰,每一次要出拳之时,都被楼近辰的心剑打断了,连续数次,再也不能出拳。

而现在,这一拳终于打了出去。

拳出,却有魔猿虚象在他的身上浮现,同时,这一拳像是带动了整个阴间一起,镇压而下。

这拳法,他取名为魔猿镇狱拳。

王桥义目光已经看清楚,现在是回到了这个山洞。

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整个人像被禁锢在了一片小小的地方,而这小小的地方将被一拳击碎,连人带虚空一块碎散。

但是那种感觉来得快,也去的快,因为有剑光闪耀,将那拳意破了。

一道剑光闪耀于洞中,迎着那拳锋而去。

剑影如山似浪,明明一剑斩劈,却似有无数剑叠在一起,形成一片剑浪。

王桥义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魔猿,更未见过如此纯粹又玄妙的剑法。

那剑意似能够破开一切。

袁松第一拳打出,紧接着又是第二拳打出,短短的时间内,打出三十八拳,每一拳都打碎了一片剑浪,一连三十八拳,打碎了三十八片的剑浪。

他心中是兴奋的,楼近辰的剑法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最高明的,但是‘我挡住了’。

王桥义则是看到一片拳浪,仿佛黑色的浪花,而剑光的白色浪潮,环绕着黑色拳浪而动,各种剑式形成的剑浪,竟是都被最中间的黑色拳浪挡住了。

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中间的那魔猿就像是海中的一块礁石,无论海浪怎么样的汹涌,都无法将它拍碎。

就在王桥义震惊,袁松心中高兴之余,却有一道细小的剑光,不知从哪里透入了他双拳的拳浪间隙里。

灵明剑法,宛若心中灵犀乍现般的一剑。

袁松看到之时,已经逼近双眼,那一抹剑光瞬间一分为二,分刺双眼。

“啊!”

袁松在看到那一抹剑光之时,双拳已经来不及阻挡,只能够头向后仰,同时,他身后的虚空如水一般的涌起涟漪,像是有石头落入水中。

他已经施展出了‘走阴阳’的能力,一步退却,便是阴阳两界。

并且他的双手护住胸口,免得被楼近辰趁机开膛破肚。

更是同时施展幻化之术,山洞里的两块石头,突然动了,像是两只蹲抱着在那里千年之久的猿猴,在这一刻于蒙昧之中醒了,发出一声怪叫,朝着楼近辰扑了上去。

也几乎是同时,他的双眼刺痛,有鲜血流出,他觉得两道剑气几乎入脑了,无比的刺痛,好在这时,他已经被一片无边的阴气淹没消失了。

而楼近辰手中剑花一转,那两只猿猴便被两道剑光斩开,落在地上,变成了四块黑色的石头。

楼近辰心中有些可惜,最后一剑未尽全功,那黑猿能够在这些年修成这一身本事,确实很不错。

他回头开始打量这个山洞。

只见一面墙壁晶莹,其上有着雕刻着的壁画,又似只是一块半透明的镜子,画只是镜中的东西。

他深深的感受到了其中的法韵。

看了几眼之后,便又去看之前陈瑾与那尸鬼消失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痕迹。

再又是看到了王桥义,只见王桥义走过来,说道:“王桥义见过道长。”

“王掌门不必多礼,王掌门你贵为一派掌门,想必一定见多识广,你来看看,这是画壁还是一道门?”楼近辰问道。

王桥义听了这话之后,心中闪过一丝的焦虑,因为楼近辰说他见多识广,可是他发现这一次遇上的这些强横的人物,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而这个画壁,他看了一眼,便觉得浑然天成,法韵内敛,根本就看不明白。

就在这时,洞门口,有一道清光出现,清光似门,一个撑伞的人从中迈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陈瑾。

楼近辰笑了,他看到陈瑾将门字法能够应用的那么好,便可以肯定,那个尸鬼绝对不会是陈瑾的对手,即使是陈瑾拿不下他,也能够全身而退。

“三弟你的法身,已经恢复了?”陈瑾高兴的问道,他很清楚,楼近辰之前法身是那样子的,是出了问题。

楼近辰笑道:“渡了一场劫,心思清明了不少,那尸鬼呢?”

“那尸鬼虽被我杀了,但是其中的阴神却逃走了。”陈瑾说道。

“逃了就逃了,天长地久,总会有再见之时。”楼近辰说道。

王桥义只觉得,楼近辰说的极为大气,天长地久,总会再见,那不就是说,自己能够活很久的吗?与天地比寿命?

陈瑾点了点头,说道:“三弟伱一个人战三人,却大胜,可惜我未能够见到三弟的高妙剑法。”

“哈哈,有机会让你看看。”楼近辰说道:“你先看看这画壁。”

陈瑾走过去看,仔细的打量着,看着中间那摆着的棺材,棺材周围的纹路像是天地之间的气运在棺材周围盘结。

而这一片山的地势,则是所有的灵机都汇聚于这个洞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画壁应该是秋蝉学宫的一位山长所建。”陈瑾说道。

“哦,有什么根据吗?”楼近辰说道。

“我们秋蝉学宫,历代的山长都会在藏书楼留下一本自己的传记,我看过有一位山长,他的传记之中就有说,他有一次外出寻幽。”

“找到了一片古迹,其中古迹之中有一面墙壁,墙壁之上有一片雕刻的画,栩栩如生,宛若镜照,能够摄照近画的一切,他曾进入其中,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将之称为画壁,与普通的壁画区分,他确定,那画壁,其实是构建了一个小千世界,于大千之中,截取了一小块天地,形成了那么一个幽闭的小千世界。”

“那位山长说,这样的壁画,可做为闭关,静修的绝妙之地,但是若为坟丘,死亦为一画景,当为美妙之事。”

“而且,你看这里有一行细小的字。”陈瑾指了壁画的边缘之处,那里确实有一竖刻字。

因为字小,字又没有颜色,所以楼近辰并没有注意到,只见上面刻着:“高泉宗葬身之画!”

楼近辰不由的心生感叹,这个秋蝉学宫的山长,居然建一壁画而做自己的坟墓。

他自己在传记里这样写,在自己生命的尽头,也这样做了。

“这是你学宫的山长,你是准备怎么做?”楼近辰问道。

“我想进这个画壁看看。”陈瑾说道。

“你确定?”楼近辰问道。

这是对方学宫的前辈,是师长,他进这画壁,相当于挖对方的坟一样。

陈瑾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楼近辰问道。

“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位山长似乎在等着别人进这画壁之中去。”陈瑾说道。

“哦,我辈修士,持心端正,若有某种预感,便很可能发生,你既然觉得这位山长是等着别人发现,并进去,那么进去便可能是一件危险的事。”楼近辰说道。

“不是诋毁你的学宫前辈,在我看来,若是这是对方的藏身之处,那就是对方最后的手段,必定凶险恶毒,因为一个为了生存下去的人,在生死的边缘之际,施展手段,绝不会再有善恶之分,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生存。”楼近辰说道。

陈瑾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他在传记的最后,隐约有说自己找到了生死之秘。”

“但是我翻遍他其他的著书,却也没有看到相关的话,若是真的,便是藏在这画壁之中。”

“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就进去瞧一瞧吧。”楼近辰说道:“若是其真是沾生沾死,不生不死的,那正好与之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