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太妃说累了, 端起琉璃盏喝了一口甜甜的米露,又道:“如果?要?让我挑,我就?从这三位娘子里选出一位来。

朱娘子呢家?事虽然弱了些,但她的父亲能?被陛下从洛阳小朝廷调来, 如今在中书省担任侍郎, 可见陛下对朱家?寄予厚望, 你哥哥娶她为妻,两家?守望相助自然是一桩美事。听说朱侍郎正在为陛下草拟册封贵妃的圣旨,你瞧, 这不就?是你们两家?的缘分嘛。

如果?不选朱娘子呢,倒可以?考虑看看谢家?的三娘子。谢娘子的父亲官至中书令, 谢家?又是世代簪缨, 门?第比朱家?高出许多,从这儿?讲是个比朱娘子还要?好的人选。谢中书又和朱侍郎不同, 他对你这个贵妃可颇有微词,不如借着两家?连结姻亲的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我听说这位谢娘子如今正在家?准备参加国丧后的选秀呢,你要?是有意就?得赶快下手了。不过谢、朱两家?素来不和,你择其一就?不可贪其二?, 他们两家?的官司下回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这第三位徐娘子嘛……”

冯贵太妃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得意味深长:“她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是从小就?能?窥见绝色的美人胚子。正因为如此, 东宫太后才会?让自己嫡亲的弟弟把身为庶女的徐娘子记到正妻名下, 还让徐家?为她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导,从小就?让她熟悉宫中礼仪。”

冯贵太妃看向杨小满,道:“贵妃瞧我有几分姿色?”

杨小满回:“贵太妃甚美, 已是天神之姿。”她的眼睛清澈,冯贵太妃并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嫉妒。

这个发?现让冯贵太妃十分不高兴, 因为就?在刚才,当她意识到陛下对贵妃的宠爱犹在先圣对她的宠爱之上时,不可一世的冯贵太妃发?现自己是嫉妒杨小满的。

这简直太可笑了,从来都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贵妃资质平平,凭什么能?得到让她都嫉妒的帝王之爱。

冯贵太妃故意吊人胃口的介绍这位徐娘子,她倒要?看看贵妃碰上艳若桃李的女子究竟会?不会?嫉妒。

这位徐娘子可是徐家?珍藏着的宝物,本应该早就?献给?康王的,可惜徐娘子年纪太小,多等了几年,等得东宫的主人都换了,再后来连龙椅也换了人坐,徐家?自然随机应变换了献宝的对象。

冯贵太妃早在几年前就?对徐娘子的美貌有所耳闻,那时她还嘲笑过当时还是皇后的东宫太后,说皇后明明恨极了自己这张芙蓉面,偏偏转过头又准备了同一类型的美人给?自己的儿?子。

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位美人,当时的皇后知道这一点,现在的冯贵太妃更知道这一点,她很好奇一旦知道自己未来的对手如此强劲,贵妃是会?选择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呢,还是听之任之,真的完全相信陛下对她的情谊。

“娘娘谬赞了,本宫已是昨日黄花,那位徐娘子才是青出于蓝,盛京无人可出其左右。娘娘,要?小心了。”

这句话似是提醒,又带着无边恶意,杨小满微微挑眉,还是那副茫然无知又让人着恼的样子:“本宫应该小心什么?贵太妃,米露醉人,你喝醉了。”

贵妃娘娘说我醉了,那我就?是醉了吧。

冯贵太妃开心起来,心里的郁气变成了看好戏的戏谑,她踉跄着站起来,好像真的喝醉了一样,扶着芷兰的手告辞回去。

常嬷嬷把人送出去,回殿时她心绪不宁,见着杨小满还有空叫人一起玩双路,她是恨铁不成钢,上前问:“娘娘,刚才贵太妃的话,您怎么看?”

杨小满掷棋,头也不抬道:“什么怎么看,她选的这三个人都牵连甚广,我一个也没相中。明日贵太妃若再来,嬷嬷就?说我累了不见客。”

常嬷嬷一口老?血憋在心中,她的娘娘诶,冯贵太妃那说的是杨校尉的事吗,那分明是在点您啊!

杨小满撇了一眼这老?奴,看她脸憋的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样子可真好笑。杨小满笑了,扔掉双路棋,说:“好了嬷嬷,我懂她的意思,她是来提醒我小心下一届秀女的嘛,我知道了。但是我若真的如她所愿对这三位娘子下手,那我才真的要?万劫不复呢。嬷嬷你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安了什么好心的吗?她呀,就?是那一肚子坏水的黄鼠狼,可没这么好特意来提醒我。”

刚巧这个时候松果?送了信来,这是一封郕王妃冯氏送来的回信。杨小满从冯贵太妃宫里回来的那一日,就?已经写信把情况告诉郕王妃了。

幸好郕王的马车并没走远,才这么几天回信就?送来了。

杨小满接过信封一摸,好家?伙厚厚一叠纸,袅袅大概怕她受骗,足足写了八页信让她别?信冯贵太妃的胡扯。

依冯氏的说法?,冯贵太妃确实不是故意害自己的侄女,但她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她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一定要?说的话,侄女错嫁,她大概只是可惜冯家?失去了一颗有价值的棋子。

冯贵太妃惺惺作态一定另有所图,她想接近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又怕有冯氏在会?坏了她的事,所以?一直忍到冯氏动身出京,她才敢有动静。

幸好杨小满虽然没有聪明到能?看透冯贵太妃的目的,但她一开始就?本能?的不信任这个人。

至于说到那三位今后可能?会?进宫的娘子,没了徐娘子还会?有许娘子,她拦了这个阻不了那个,徒做无用功罢了。

可杨小满不打算出手,外面的人却不相信贵妃真的无动于衷。不日,徐家?夫人趁进宫看望东宫太后的机会?,询问太后是否需要?想个法?子让徐娘子避一避。

“要?不就?让幺娘去皇觉寺清修,等国丧过了再回来?”徐夫人蹙眉。

东宫太后最近迷上了画观音,细笔刚绘完佛手,她就?不满意的撤了画纸,好好一副清净的观音图都被徐夫人的聒噪给?毁了。

太后搁笔,不耐烦的说:“你把她送佛寺里做什么,陛下喜欢的就?是青春少艾和懵懂天真,你把幺娘的性子都磨平了,送个木头美人给?陛下有什么意思?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罢了,你就?说本宫突发?恶疾,令幺娘进宫为姑母侍疾。”

徐夫人听言更慌了,小心翼翼的说:“幺娘被家?里宠得有些小性子,要?是惹了陛下不喜……”

徐太后更烦了,揉着太阳穴对徐夫人说:“美人的小性子那叫真性情,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年冯氏怎么作威作福的,先圣可曾责怪过她吗?你只管把幺娘送来,凭她的相貌一定能?让陛下一见倾心。这男人啊,只要?对女人挂上心了,他自己就?会?护着宠着,到时候贵妃有什么手段都没用。”

徐夫人想起徐幺娘那不似凡物的容颜,忽然也有了自信,连忙应下太后的话,第二?日就?把徐幺娘送到了太后身边。

宫里是藏不住事儿?的,徐幺娘前脚进宫,后脚杨小满就?听到消息了。

“真的有那么美?”杨小满坐在妆镜前,雨晴和雨虹两个在帮她梳妆,雨晴一个挽手就?梳好了灵蛇髻,雨虹取来金铃钗妆点。

张仪充当立架,举着两套衣服让雨香比对着看哪套合适。

徐幺娘的消息是张仪打听来的,他说:“奴才没亲眼见过那位徐娘子,但是听东太后宫里的人说,这位娘子人比花娇,确实是绝色。”

雨香在杨小满看不到的地方对张仪摇摇头,张仪看得眼色,立马说:“不过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也不见得红花一定胜幽兰。”

雨香改摇头为瞪眼,在她心里天下最美的女人就?是贵妃娘娘,徐氏如果?是红花,娘娘就?是仙子,可不是红花能?够相比的幽兰。

张仪低下头,不敢去看雨香,幸好杨小满并没有因为张仪的话生?气,拿了一支白玉簪让雨虹给?她戴上。

门?外松香疾步进来,匆匆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杨小满身边耳语:“娘娘,陛下去昭庆殿看望东宫太后了。”

即去看望太后,必会?遇上徐氏,松香着急的看向贵妃,希望贵妃能?做些什么。

杨小满变了脸色,把手中的臂钏拍到桌上,斥责:“谁准你窥探圣驾?!”

松香始料不及,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娘娘,奴婢并非有意,只是陛下就?快到昭庆殿了,您要?早做打算啊。”

“住口。”雨香和常嬷嬷也跪在后面,道:“奴婢没管教好松香,请娘娘一并责罚。”

在松香的印象里,贵妃真是一位好伺候的主子。不爱刁难人,也没有这样那样挑剔的习惯,自松香来到贵妃身边后,还没见过贵妃发?作过下人。

且贵妃一直有宠,能?在贵妃身边服侍是宫人们的荣幸,松香很庆幸自己能?够被分到贵妃身边,也知道如果?不是贵妃,她一个宫女是过不上比普通主子还要?宽裕的日子的。

所以?松香不能?允许有人来分薄贵妃的圣宠,她比贵妃本人还要?忌惮那个徐娘子,一时昏头才敢去打听陛下的去向。

然而宽容待人的贵妃今日难得的发?了一场大火,她问松香:“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松香急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甘愿接受惩罚,但娘娘,您再不起身了就?来不及了,等您回来想怎么罚奴婢都行。”

杨小满更怒了,她终于体会?到人到了高处时,被自己人簇拥裹挟的滋味,他们打着“为她好”的旗帜,企图左右她的行为,到最后自己不但要?承他们的情还得为他们犯的错弥补。

杨小满极痛恨这一点,一点也不留情面道:“冥顽不灵!这奴婢本宫是不敢用了,张仪,把人带去掖庭请宫闱司处置。”

松香大惊:“娘娘、娘娘,奴婢做这些都是为了您啊!”

杨小满指着松香道:“把她嘴堵上!”

张仪亲自把人架走,松香一贯爱在贵妃面前卖弄消息,贵妃面前一共就?这么几个位子,松香做了百灵鸟,就?断了张仪走百晓生?的路。因此张仪素日与松香不合,但张仪比松香老?练,同样是打探徐氏的消息,张仪知道什么能?打探什么不能?打探,松香却忘了宫规,居然敢把目光对准陛下,真是犯了宫中大忌。

张仪想:幸好贵妃是个拎得清的,没有纵容松香这样的恶仆。今日贵妃要?是不处置松香,余下的人上行下效,大家?都会?觉得只要?做为主子好的事,哪怕犯了错也能?借贵妃的势抹平。一旦这样的做法?形成风气,等大皇子逐渐长大、贵妃的势力进一步扩张,迟早有一天贵妃会?被底下人拖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