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爹爹,娘亲,我看到你夏大哥家的银色曼陀罗花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风一样的刮进了船舱,没等丫头撩开帘子,一个皮肤白皙,双眸明亮,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公子就跑了进来。
“瑾儿,如何这般慌张?”林老爷摸着八字胡,板着脸训斥儿子,对儿子急慌慌的行为不满,不过,林夫人一看他摸胡子的模样,就嗔了他一眼。
“老爷可不要总是和瑾儿过不去,若是将瑾儿训成了宝玉那样,畏你如虎,看你怎么伤心去?”林夫人召了儿子过来,怜爱的用手绢给他擦了擦只出了些毛毛汗的额头。
林老爷笑笑,之后又板着脸道:“瑾儿是我儿子,自是该对他严格一些!”林老爷想起女儿从荣国府写回来的信里说的关于贾宝玉的,不由摇头,几代人中都没有顶的起门户的,一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理人间俗事的,这荣国府看来已经荣过头,败了!还好黛玉的婚事不由父母做主,要不然岳母说起来,不好推脱。
“是,是,是!老爷说的都是对的。对了,瑾儿,我刚才仿佛听到你说到了夏家的银色曼陀罗?”林夫人转头望向林如海,目露询问之意。
“娘亲,是真的,夏大哥衣摆上不是总绣着那样一朵银色的花吗,夏大哥说是曼陀罗,我刚刚在一家船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花!”林瑾玉急了,忙又解释。
“哦!”林夫人想了一会,确实是有这么一朵花,只是绣在衣服上,一般人都不怎么重视,看见了也就当是夏大爷喜爱这花。现在想想,确实可能是一种标志,哪有人在所有的衣服一样的位置绣一样的花,总该有些变化才是。
“莫不真的是子珏?”
林如海于是又摸起了胡子,捻断了数根胡须之后,才悠悠然道:“如此,我们就去看看罢!”他却是在想着,不知道这几年子珏招惹了什么人,连得一些人在他那里明里暗里的打听,平白增加了许多探子,日子不好过,还好这次调回了京城,在天子脚下,自己至少不用担心会受君王猜忌了。
看那些人来者不善,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不过他向来是个妥善人,想必是好的。而林夫人贾敏并不知这几年来发生的事,只是自从三年前的夏天过后夏子珏再没来过信,从中隐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是以,才先征求了林如海的意见。
见他一同意,贾敏忙遣了婆子去邻船问询,只是没过一盏茶时间,那婆子带了一个手脚利索一脸精明的媳妇过来,贾敏一看自家奴婢脸上并不见喜色,心里就先失落了一回。
“太太,那边船上是济南珠宝夏家!”婆子一开口,林家三口齐齐失望了一回,济南珠宝夏家,那就不是子珏了!林瑾玉一脸的期待转向恹恹:夏大哥到底是怎么了?自己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你再去问一下,是不是知道一个三年前回到济南的夏解元,他如今怎样了?”还是林如海看不得儿子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头脑转得快,想都是济南,都姓夏,兴许可以从他们那里知道一些消息。
婆子还没动,刚刚被林家三口忘了的媳妇子就开口了:“请林老爷林夫人安,我家大爷听闻贵府此次是回京的,刚好我们一行也是去京城,难得同路,又仰慕林老爷才华,旅途中没什么可消遣的,是以想邀林老爷和林公子过船说说话。”
林如海听了这媳妇子的话,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只是一时还没听出端倪来,这样一来,林如海也就顺势就应了这个邀请。
得了林如海的应允,夏家的下人立马就在两船之间搭了跳板,迎了林家父子俩过去。这座夏家的船从外面看和河上航行的富贵人家船舶并无太大区别,只一进了里面,就发现这夏家富贵不可小视,内中一干饰品摆设虽看着不起眼,却都是价值不凡的精品,林如海转眼一瞅,还发现偶尔摆在一个花几(注1)上碧翠晶莹的花盆居然都是翡翠雕琢,盆中植着碧玉,翠色浓郁的花盆衬着盆中茂盛的碧玉叶,仿佛能滴出水来。
饶是林如海也是侯门之后,书香世家,数代为官,对着夏家这般的富贵也不由讶然,暗道不愧是做珠宝生意的夏家。就般水头好的翡翠也能拿来做个花盆,一般富贵人家也就做个花瓶罢了。偏生这夏家的大爷还将那杂草一样不值钱的碧玉种在里面,这样一看,又显得人家并非是像个暴发户一样在显摆的了。
林如海还在揣度着夏家主人的秉性脾气,猛然间却听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未及远迎,林叔叔可不要怪罪我……咦,这是瑾玉吧,都长这么大了!”话还未落,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公子从船舱里边走了出来,他俊眉修目,眸清似水,眼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因为年纪还小,脸上犹带着稚气,一张宜男宜女的脸庞又添了几分菱角,比之前多了男子的硬朗,脸上笑意盈盈。
林如海一时惊讶,眼前这个俊美公子,不是夏子珏又是何人?
“你……好你个子珏,几年未见来信,这次撞上了居然还说不是!”林如海惊讶过后大喜,口中虽是埋怨,却也遮不掉他脸上的喜色。
夏子珏低头苦恼道:“想必林叔叔也是知道的,这几年有人在找我的茬,因那个人势力庞大,我实在不好露面。还好没有连累了林叔叔一家,要不然子珏只怕寝食难安。”
“夏大哥,我爹爹这次回京肯定会是高升,到时候就是二品的官了,(根据红迷红学家们考据,林如海的巡盐御史在三品左右,按此设定。)难道这人比我爹爹还厉害?”林瑾玉头一次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对于某个阻扰了自己和夏子珏往来的人很是不忿。
夏子珏莞尔,摸了摸林瑾玉的脑袋,道:“你是没到过京城,京城里还有许多的高门大户,这可不是一两个当官的人可以撑起来的。”
林如海此次听了儿子的话,才猛然发现自己乖巧听话又不失聪明才智的儿子还是有所不足的,在扬州他这个盐政老爷上面基本就没有更大更有权的官儿,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哪怕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王公贵族,但还是难免有些拎不清自己在京城的定位。不过还好,现下发现的早,好好教导一下也就好了。
林瑾玉嘟着嘴,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再说话,心下却想着,如果自己知道了是谁,一定要他好看!他最喜欢夏大哥了,谁和他作对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夏子珏见瑾玉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去,不过,林瑾玉和紫薇自然是不同的,只要林如海没有倒下,自然就不会有人先朝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动手,他不像紫薇,可能牵扯到的人和事不会太宽,要照看一下他还是很容易的。
“船上没有女眷,也不好请林婶婶过来,还请林叔叔待会儿替我赔罪。”夏子珏拉过瑾玉的手,替他摸了摸脉,看得一旁的林如海点头如捣蒜,眼巴巴的看着夏子珏,那还记得刚才夏子珏回的那句没听过夏解元这个人的事。
摸了脉,夏子珏又摸了摸瑾玉的脑袋瓜子,弄得小孩子一脸敬仰孺慕的看着他,仿佛恨不得再小上那么七八岁,好一把扑到夏子珏怀里去,林如海在一边抱醋狂饮,他的儿子可从没拿这样可爱的眼神儿看过他,真是便宜了子珏这个小子。
“瑾玉如今大好了,林叔叔和林婶婶可不用再一日三餐的记挂着这小子了。”
“我也觉得,瑾玉这几年吃得饭下,睡得觉着,生病也少了,还得亏得了你当年的秋荣丹,要不然……”那段日子,可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要是瑾玉出了事,他们这一家儿这怕都没有了盼头了,还有他夫人贾敏,也是多亏了子珏才捡回了一条命。
“说到秋荣丹,怎么萝芙堂这几年都不卖这药了,倒是仿佛听闻这方子如今到了圣上手里,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如海那一阵可真是心急如焚,济南夏子珏断了消息,扬州又发现了好些探子,京里还传来了秋荣丹丹方易主的消息,这可真让他担心是不是夏子珏出事了。
“林叔叔……秋荣丹的方子是我当年亲自送进京去的。说来也不巧,到我要离京的时候,偏偏惹上了一个大人物,还好我还有几分本事,没有被他给抓出来。我此次是秘密进京,林叔叔也不要在外人面前透露了,免得惹来麻烦!”夏子珏知道林如海这个人虽然在官场中已经呆了十数年,八面玲珑,为人却自有一股气节,不是那等贪生怕死贪慕荣华的小人,自己对他们一家有大恩,就算如今不是乾隆暗地里追查他而是明着通缉,他也会当做没看到的。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当今皇帝,夏子珏还是将乾隆以一个大人物代称了。
林如海不是个傻子,倘使可以让他知道的,他可以插手的,夏子珏绝不会闭口不谈,他眉毛沉了沉,想来这人势力极大,不是他可以插得上手的,在扬州的时候他不是没查过。不过子珏居然和这样的人抗了三年时间,还弄出了一个珠宝夏家,富可敌国,看来这孩子越来越不简单了。
瑾玉却没听出这些话意思来,只以为夏子珏不把他们当自己人,当场就闹了脾气来。“夏大哥,是谁啊,你就说吗!都说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怎么知道就没有办法?”
“爹爹,我不管,你可不能丢下夏大哥不管,他就跟我亲哥哥一样!”
林如海苦笑,夏子珏失笑:“闹什么?难道你爹爹在你心里就是个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人,还是你认为夏大哥没有本事,连这点事都应付不了?”
林瑾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发现自己说谁都不好,一时愕然了。
在他心里,不管是爹爹还是夏大哥,都是无所不能,比谁都厉害的人,这下被夏子珏这样一说,倒觉得自己刚才太惊讶了,怎么可以不相信爹爹和夏大哥呢?
“夏大哥船上带了些西洋来的新奇玩意儿,瑾玉去拣几个玩,夏大哥和你爹谈谈!”林瑾玉到底还是孩子天性,对于夏子珏说的西洋来的新奇玩意心动不已,又想夏大哥将自己使开,自己不就听不到夏大哥要说的事了,他哪样都舍不得。
“去吧!”还是林如海一挥手。
“顺子,带瑾玉过去。”夏子珏又对林瑾玉补充道:“你看上什么了只管拿了就是,对别人虽然是稀罕物事,对夏大哥来说却是不值几个钱的。”
等顺子带着林瑾玉走开,林如海低声道:“看你这模样,是不打算走仕途之路了?”林如海看夏子珏现在这副家底,光是一艘船上的东西就差不多抵得上他家几代的底蕴,莫不是打算一心经商了。
虽然当初他也开了萝芙堂,但那是药铺,可以算是善举,再则夏子珏平日的精力还是大半放在学业上的。
“不瞒林叔叔,我如今早就没了做官的心思,你看我现在做这富家翁多好,想睡就睡,想去哪就去哪,就算我撒银子填河也随我高兴,比那当官舒坦多了!”夏子珏一脸笑容。
“真的?”林如海不是很相信,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从夏子珏的一贯为人举止,都不像是个甘于人下的。“你真的不能和我说说,你当年在京里得罪了谁。我在京里是没什么根基,但好歹还有同年,能替你斡旋斡旋!”林如海却是以为夏子珏是因为得罪了人,有所顾忌。
“哎,林叔叔不要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再说了,难道我不做官,我手下那么多人就没有做官的?”
林如海倒吸一口凉气,被夏子珏的手笔惊得打了手上的茶杯,还好茶杯中只有一点余茶不多,旁边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鬟利落的收拾好,退了出去。
而林如海看夏子珏笑眯眯,一脸轻松自若,仿佛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出来。
这官员的主子,在清朝不止指皇帝,因为清代还有包衣这一个特色阶级,包衣官员为数不少,只是这旗人名下有官员奴才是名正言顺,而夏子珏是个汉人,连官都不是,他手下有官员就莫怪乎老练如林如海也吓了一跳。
“你小心罢!”林如海看夏子珏的神色,为他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这子珏到底是想做什么?
“既做了这事,就要慎之,慎之,再慎之!”林如海顿了顿,谆谆告诫:“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幼就稳重多智,常人所不及,可由我看来,你虽然温文有礼,待人谦和,但心气儿却高,有一股傲气。子珏,莫要小看了天下人啊!”
夏子珏悚然一惊,脸色一肃,他自然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是自信的,第一世作为八阿哥时最终棋差一招,跌入尘埃,也只是时也命也,并非他算计不过老四。而到这一世,凭着元剑和重华,他不惧任何人,就是自己现在依然是修炼水木清华,修为不高,可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性命。这样一来,他心中不免就有些松懈,这在以前是不会的。
他心中苦笑,自己活了五世,这一世大概是他活得最逍遥自在的了,第一世汲汲于权势,第二世国难当头,无人可免,第三世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忙着活命,容不得一丝松懈,第四世修真成仙,听着是不着人间烟火的模样,在道貌岸然的面具下是弱肉强食的真实。这一世他放松了!
夏子珏站起身来,恭敬的向林如海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花几:又称花架或花台,大都较高,它的用途主要是承托花盆、盆景,常置于纱槅前的天然几的两侧,或置室隅。花几比茶几出现得晚。到了清代中期以后才开始出现这种细高造型的几架。到了晚清,花几非常盛行,现在流传于世的花几大多是这个时期的作品。花几的式样较多,不仅有圆,有方,有高有矮,而且根据花盆、盆景的需要,还有各种小花几,有的称之为座子。产品属“小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