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济和司徒远两人说话之时,道一那里的战况已变得十分窘迫:

道一甩出的第二颗流星锤击在了李俊杰的双锏之上,虽然将其击落了鹊台,却冷不防脖子一凉,一根袖底针消无声息的刺入了他的食道之内!

一个嚎叫着飞跃而上的精干汉子正用那狠毒的双眼直视着他那惊恐的脸庞!

“夏正一!你这狗贼!”道一左手去拔铁针,右手则间不容发的挥出了第三个流星锤!可惜这一次手法稍微偏了一偏;拳头大小的流星锤从夏正一的耳旁呼啸而过,而夏正一的两把手斧却已劈在道一的两肋之间。

“让你害我师父!”夏正一高叫一声,两手用力,将垂死的道一高高举起又重重的摔至鹊台之下!不等他朝观战的飞云子再献媚几句;忽觉脚下一空,便和两名刚爬上来的重甲武士一同跌入了鹊台下的房屋之中。

随即,攻打这间房屋的汉军们尽皆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也就是几个弹指的功夫,那个原本还先拔头筹,攻下鹊台的夏正一便从坍塌的屋顶残**飞了出来。只不过这次出来已无法全须全影,仅留下一颗死不瞑目的恐怖头颅!

“哈哈哈,兄台的设计当真绝妙,每个房屋都有好几处要命的机关,着实是让人防不胜防。”一看那夏正一杀死道一的手段,李济便知此人是个极为了得的高手;但见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守军砍去了头颅,不禁心下也跟着一宽。

“嘿嘿,益成谬赞了。我这内城之中分布着七十二间大小不一,满是机关的房屋。平日里可以平安住人,到了战时,却也能布下层层陷阱,让敌人防不胜防。”一说到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精心布置,司徒远不禁眉角挑动:“就拿方才道一坚守的那间屋子来说吧,由于房屋四周门窗都有铁栅栏挡着,敌人要想攻入便非得先占领那个居高临下的鹊台不可。但是屋顶的鹊台与屋檐之间有个一拉就塌的机关。一旦坚守鹊台的士卒被爬上来的敌人歼灭,屋内的守军便可发动机关,将鹊台上的攻击者们尽数摔入屋内……”

“如此一来岂不是太过凶险,万一……”身后的幻铃好奇的问道。

“哈哈,恐怕屋子里头还有乐子可瞧……”李济回头一瞥最近时常魂不守舍的幻铃,报以了一个怜爱的微笑。

“不错,屋子里头早已挖了一个密布竹签的深坑,平日里用几块木板挡着,好让守军居住;战时则撤去木板,专等强敌跌入彀中。”司徒远解释的很是详细。面对如此的杰作,心底里那暴戾的性子便似有了宣泄的口子,非得说出才能尽兴:“那个杀死道一的悍将固然厉害;只不过我的布置早已留有了后手。他一旦落入深坑,即便是三头六臂也定然被竹签插个半死,到头来一身的功夫尚未施展,便会被躲在一旁的无名小卒割去了首级。”

“如此守御,第一批攻上来的敌人固然难逃一死;但屋顶露出如此一个大口,想要再坚守这间屋子却也是千难万难。”身后传来幻衣那悠悠的嗓音。

“放心,屋顶鹊台不但能够坍塌,而且还能重新还原。这是房缺的杰作,各位不妨仔细瞅瞅。”司徒远话音未落,只见那间房子的屋顶又从下而上的合拢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三名屋子里的士卒也已顺势跳上了那个鹊台。

“妙哉妙哉!原本以为房缺之流,不过是些建造危楼的无胆匪类,想不到他们还有此等精湛的机关布置。”幻生此刻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这下好了,有了这机关重重的几十间房子,敌人要想杀到咱们这里,不死个千把来人还真不好办。哈哈,司徒家的兵法当真让咱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幻生此言差矣。”司徒远的满腔热情似乎也只是到此为止,面对着眼前的野蛮杀戮,早已有些残缺的良知告诉他,自己的这些把戏实在不值一提:“我用的不是什么司徒家的兵法。”

“不是兵法?”这一回就连一旁的龙行和李济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对。我这手守城之术算不得真正的兵法,只是一些奇谋巧计而已。”司徒远苦笑道:“所谓兵法,琢磨的是‘五事七计’。所谓‘五事’,便是道、天、地、将、法。所谓‘七计’,就是计算‘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简而言之,便是比较敌我双方的天时、地利、人和;就是在大战之前,便能计算出此战的胜负。这里都是些各方势力都要着手铲除的游民,且都深陷死地,也没有能够与敌野战争雄的精锐,只有些被咱们蛊惑过的教徒。是故,这‘五事七计’算起来样样都是必败无疑。只能用改装房屋,设下重重陷阱之类的奇谋巧计方能拖延一些时辰罢了。只要敌人一意孤行,强行攻城,你我到头来终究是有败无胜的结局。”

“哈哈,岳峙兄何必如此消沉。”李济见司徒远神色忽又黯然,不由宽慰道:“现如今城中的百姓算是重新投入了朝廷的怀抱。只要坚持到援军来救……”

“不。说好的三日之期绝不能改!三日之后,我便率领全城军民将哈烈王子和满城的财宝尽数交给鞑靼!”司徒远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李济的话头,并愤怒的用手朝那群厮杀的人众指了指道:“益成你知道我这小半年是如何度过的吗?我每天都要看着手下这些军民修筑城墙、挖掘壕沟、制造各种陷阱;一次次击退敌人的强攻,一次次粉碎敌人的阴谋诡计。每一场战斗,这些军民似是都取得了胜利。甚至每一次厮杀之后,他们都看上去变得越加勇悍。然而也是在这段日子里,他们开始频频杀人,他们开始习惯恶毒并享受着恶毒所带给他们的活命机会。他们的同门被砍死、烧死。他们的友情在互相的怀疑和监视里变得越加唯利是图。就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这样的日子是否还有什么意义?良知告诉我,用这一次次的鲜血铺就的惨胜只是虚度时光!每一回拼死的搏杀只为了麻醉自己,用那刹那间的快感麻醉自己这早已没有灵魂的七尺之躯!只不过,对我司徒远而言,作为这一城之主,我要在重重斗争之后,为所有信任我的民众编织一个活命的结局。我要带他们活着出去!即便身死名灭也在所不惜!”

“岳池兄这么做,对你和大哥可没一点好处。”李济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忽然暴怒的好友,嘴角间泛起一丝谜一般的微笑

“有道是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司徒远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不由得深吸一口真气,方才把话说完:“我只求问心无愧,却还要什么好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倘若身处困境,便只求明哲保身,与那些衣冠禽兽有何不同?对我而言,与其趋炎附势,弃仁绝义,纵是官高权重又有何益?”

就在两人说话间,忽听指儿一声惊呼,众人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东面的战场。只见此刻敌人的先头部队已冲入了东街,东街上设置的三道木栅被几十把陌刀轻易的劈开了一道缺口。

随即,在飞云子的指挥之下,汉军先锋全然不顾内城道路的曲折,直接用大斧和陌刀笔直开路,若是遇到土墙便用撞车奋力推翻,如此一来倒也打开了一道十来丈的通道。

“不好,敌人竟然径直杀了过来。”幻衣看得心焦。

“没用的,笔直冲入只有死路一条!”一旁的龙行只是一个劲的冷笑。不等他把话说完,却见那条好不容易打开的通道之上蓦地里火光四射,灼热的火舌伴着受伤者的哀嚎,刹那间便将敌人的攻势给压了回去。

“看来火鬼在那条路径之上埋了不少火油。”李济已然看出了端倪。

“李大人好眼力,满是火油的竹筒连接在那些土墙和栅栏的底部,只要它们一倒,便会带动机关将竹筒里的火油溅射出来。到时候只需两旁房屋里丢出一个火折,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龙行眼中满是灼热:“司徒公子曾对我说过,但凡是大获全胜的背后都他妈是阴谋陷阱。嘿嘿,此话果然不错!危房,炸药加火油,如此三样杀器,公子用来,当真是无往不利。”

“可是这把火也就能杀死几十个士卒罢了。敌人若用沙土将地面重新铺填一遍,此计岂不是……”身后的幻生有些不解道。

也就在这时,一群敌人推着好几辆满是沙土的武刚车来到了阵前!

虽然两侧有十几个满是火油的陶罐在向他们投射,但在那些长牌手的保护之下,他们还是很快便将这一小段地面铺设平整。

紧接着,上百名铁甲陌刀手们挥舞着手里的利刃向着司徒远他们的方向径直冲了过来。但没等他们冲出十几步,忽觉地下一阵晃动,又听得一声爆响,脚下的沙土变得异常的松软!

这些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便都连人带刀跌入三尺深的地下,一根根尖利的竹签瞬间贯穿了他们每个人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