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说公子,这巨人纵然勇武,也是血肉之躯。我等现下即便不能一对一的力敌,总可以退而求其次,选两三个精壮勇士前去与之较量。”道一现下眼中只看到那装满白面的粮车渐行渐远,难掩一腔的悲愤。
“此人身高九尺也就罢了,双手还长如猿猴。你看他方才张弓射箭,我这杯口粗细的旗杆竟被之应弦而断。可见其不但天生异相,且身具神力,非等闲武将可比。”司徒远眼睑抽搐了一下,面上满是忧色:“我等现下若是贸然与之较量,必然损兵折将。倒不如谋而后动,想个稳妥的法子之后,明日再战”
“嗯,此獠武艺惊人,又身披重甲,要想伤他,可不容易。”龙行从地上拾起了那支射断旗杆的羽箭,只见此箭远比寻常羽箭长处数寸,分量也大出许多,不禁连连摇头:“此人用的箭羽又长又重,从下至上可轻易射断旗杆,足可证明他所使强弓远比咱们的射得更远,穿透之力也势必越加惊人。”
“哼,那厮一张马弓能射出强弩的力道,确实是个硬茬子!不过咱奇兵门从来都是剑走偏锋,就凭我等兄弟的手段便足以让他乖乖授首。”紧跟在玄清身后的薛老大一听龙行涨别人士气,灭自家威风,很是不以为然。而一旁的薛家四虎也跟着帮腔,人人都显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龙行见这薛家兄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禁有些恼怒,正要回敬几句,却被司徒远打断了话头:“那厮既然给咱下了战书,明日总要找几个勇士前去会上一会。只不过勇士未必需要崆峒的人马……”
“什么意思?难道公子想诓飞蛇会去……。”玄清斜眼看着司徒远。
“道长明日便知,何必追根问底呢?”司徒远赤着双眼回瞪玄清,直吓得这老道不经意的哆嗦了一下……
***
深夜,议事厅内,二十三名反绑双手,背靠背捆在一起的白莲教众已有几个睁开了眼睛。当他们醒转之时便一定会见到一个满脸麻子的小姑娘正在自己的面前不停的傻笑!
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会傻乎乎的重复着一句话:“等俺家老爷来咧,自然便知……。”
很快,所有的白莲教众先后被指儿弄醒,司徒远和龙行也从一旁的小屋内缓缓的走了出来。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紫脸大汉见司徒远走近,第一个低吼起来。
司徒远并没有答话,却让龙行将早上城外巨人邀斗之事与他说了。
“妈的,早上刚借咱们的刀冲击了北门的那帮瘟神,现下却又要咱去与巨人拼命!直娘贼的,你当我等是傻子不成!”绑在紫脸大汉身旁的那刘崇子不禁大怒道。
“当你们是傻子?哈哈,你们若不是傻子,如何能相信弥勒降世这种鬼话,加入那老么子的白莲邪教?你们若不是傻子,为何敢螳臂当车,飞蛾扑火,去找官军的晦气?你们若不是傻子,为何会被官军一网成擒,押解到这人间地狱般的许家堡来?”呼,一阵寒风吹过,司徒远的语气却比寒风更让人觉得刺骨难耐。
“唉唉唉,公子可要弄清楚喽,咱是金蝉教,不是什么白莲邪教!是!咱金蝉教几十年前也算是白莲教的一个小小分支。但惨淡经营到了现下,也就区区几千信众而已。比起那些教众百万的‘涅槃’、‘红封’、‘罗祖’等教,实在微不足道。更不敢与朝廷为敌!”紫脸汉子很快恢复了平静,一种哀默之情现于言表:“若不是唐赛儿那老娘们被官兵逼得走投无路,誓死也要造反,这才殃及池鱼,将同是山东地界的本教也一齐拖下水来。”
“阁下去过古莽洞?”司徒远忽然问了一句。
“嗯?你……你就是与魔音女斗法的那位公子?”紫脸大汉见司徒远点头,似也想了起来:“哎呀呀,那日若不是公子及时出手,我险些便着了那魔女的道儿了!这些日子不见,公子怎似变了个人似的,如此憔悴?”
“别扯些没用的。阁下去古莽洞里又为了什么?”司徒远的眼中满是狐疑。他早已认出了这个紫脸大汉就是昔日在古莽洞宝船中与那弹琴女斗法的赌客之一,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在彻底解除对方威胁之后,再将心中的疑问提出不迟。司徒远相信,一个失去反抗之力的人远比一个前呼后拥的家伙更易说出实情。
“实不相瞒,在下姓茅,名普,字世节,虽然是那白莲宗开山祖师的直系子孙,但家族经历宋、元、明三朝官兵的围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只能投靠白莲分支的金蝉教,谋了个护法的差事。去年年初,唐赛儿自称佛母,带着上万人马,席卷青州、莱州等九个州县,本教教主不知是受了哪个小人的蛊惑,竟也派人前去联络义军,既想维持中立,又想捞些好处。唉,哪知联系之事非但没能干成,反而中途被人出卖,泄露了机密。到头来,教中精英除我之外,悉数被擒。教主当年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茅某人自当感恩图报。后来我打听到金蝉教的几名首领被人偷偷押解去了飞羽镇,这才乔装改扮,带了几名信得过的手下装起了阔佬,拉了一车金银财宝前去查询教主的下落。岂料刚入宝船,只和那两个魔音女子过了几招,宝船便起了大火,虽然逃了出来,但没到洞口,却又被一群陌刀武士给堵了回去……。这一回赌坊检查的甚严,将我等的身份一一揭穿。我有一名随从熬刑不过,非但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还将原先藏匿他处的教众住址也一一交代了出来。好嘛,这一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教主没能找回,就连家里的一干老小也被人一勺烩了。”这茅普见形势大为不妙,往日的英雄气概也着实萎顿了三分,只有老实交代,试图得到对方的怜悯:“我等后来便与教众的亲眷一起被押解道了这里,长路漫漫,这一路上,咱们被人用绳子串成了一串,一路急行而来,路上便死了大半。是故到了此地,已然只有三百余人。”
“我看贵教的老弱妇孺占了大半,看来这一路上没少得到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的照顾。”司徒远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咱金蝉教也算是一方的豪强,对外能同仇敌忾,对内却也能视大伙儿都为自家的同胞兄弟,父母子侄……”刘崇子插嘴道。
“好,既然如此,明日还真要看看你们这些山东豪强有没有替家人拼命的豪气。”司徒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见刘崇子自夸侠义,立马截住了对方的话头:“现下许家堡粮食紧缺,我等每日也只能用稀粥果腹。着实不能接济你们太多吃的。尔等若真有血性,不妨替咱们做这件大事,派出几人前去应战那个巨人,若是胜了,咱们粮食对半分,若是败了,死伤一人,我便给金蝉教的老弱妇孺一日的口粮,茅护法以为如何?”
“唉,说来说去,还是要咱去蹚那浑水。得,既然公子给了条活路,我等敢不从命?”茅普苦笑一声,眼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