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一连串耳光的响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负责驻守东门的司徒远坐在城楼的交椅之上,对于这种奇怪的响动已然有些意兴阑珊。因为,自从那个自说自话的小魔头来到了这座城里,如此“动人”的响声便始终没有停过:

“各位叔叔伯伯好,俺是司徒公子的奴婢咧,大伙儿叫俺指儿便是!”

初次见面,指儿总会做出一副憨憨的呆傻模样,让那些精似鬼的老江湖们放下了戒心。

“您问俺都会啥咧?哈哈,俺有一样无人能敌的绝技……”

当那些人开始欺她年幼,准备拿这个满脸麻子的小孩逗乐子的时候,指儿总是配合的在大伙儿面前自吹自擂起来。像是早已算定,必有那愚蠢的“燕雀”会自投罗网……。

“啥?你咋还不信咧?”

每当有人笑她胡说八道之时,指儿便一本正经的与对方打起赌来。随即她就会故态复萌,用以前对付司徒远和白灵子的法子,手指在地上沾一些脏了吧唧的烂泥,声称一招之内便能在对方脸上留下痕迹。

众人当然不信这小疯子的鬼话,总有几个不开眼的会与之“随便玩上一玩”。到头来自然是闹一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就这样,指儿那神行幻步的名声可就不胫而走。竟把那几个许家堡的头目也吸引了过来……。他们嘴里虽说着只是来参详参详轻功而已,但经不起指儿的扮猪吃虎,一个个都被诓去与之较量。

先是道一和尚在指儿的面前栽了跟头,险些连裤带也被扯了下来……。

再后来蒙放手下的程三斤和莫飞也着了这小魔头的道儿。

那程三斤被她追进了茅厕跌了个倒栽葱,被熏得足足吐了一天一夜……。

而那莫飞更是倒霉,额头上挨了指儿一巴掌后,愣是要找回场子,与其缠斗。不料,却被指儿且战且退的诓到北城楼上,由于他追赶的太急,一不留神,竟从城头跌了下来,险些个丢了性命……。

虽然这丫头胡闹连连。但司徒远却并不为意,反而还有几分欣喜。因为他知道,有了指儿这个强援,自己的胜算便又多了几成……。

“哎呀呀,你这丫头出手怎么没轻没重!”此时,城楼下传来了龙行那恼羞成怒的声音。

“你这人咋的如此小气咧!俺老爷以前被打了几十下脸蛋蛋,也没你这般发脾气咧!”指儿似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这时,原本气定神闲的司徒远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腾地从交椅上跳起,趴着女墙对城楼下的指儿骂道:“就你这丫头多嘴!老爷我守了一天的夜,都没人伺候梳洗呢,还不打盆水去?”

“是是是。俺这就打水咧。”指儿一听是司徒远吩咐,立马变得毕恭毕敬,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末了,司徒远看着满脸掌印的龙行走上了城楼,只能给予一声戏谑的‘叹息’:“我说龙掌门,没事儿何必与那小疯子戏耍?你瞧瞧,唉,被打的……唉,你这又是何苦呢?”

“没事儿,没事儿。”龙行掏出手巾擦了擦红肿的双颊,脸上竟能挤出三分笑意:“我这叫做投石问路,要的就是让这小丫头拿出自个儿的真实本领。”

“那么龙掌门以为我府上的丫头师承何处呢?”司徒远来了兴趣。

“这小东西练的功夫很杂,突袭之术也算是炉火纯青,不但出手迅疾无伦,而且力道大得惊人。是个罕见的武学奇才。”龙行苦笑道:“我虽瞧不出她的师承,但从其施展的功夫来看,都是些插腚、踢裆、挖眼之类的歹毒伎俩,我敢肯定这丫头的师父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别人功夫比咱高,咱就骂对方不是好人了?唉,这年头可真是世风日下啊。”司徒远不无讽刺的讥笑道。

“我曾听公子说过,您这位贴身丫头已失散了许久,似是跌下了山崖?”龙行忽然收起了笑脸,郑重其事的问道:“却不知她为何又到了这里?”

“指儿不是和大伙儿说过了吗?她那日被白氏兄弟打下了山崖,幸得一名曾在李府做事的短工相助,这才逃过了一劫。待她伤愈之后,便扮作做工的小厮,随着一帮工匠跑到官兵那里营造城寨和攻城器械。若不是那日我带人攻破了城寨,或许我与她主仆二人从此便不得相见了。”司徒远悠悠然道。

“唉,这丫头所言可有点悬呐。”龙行不自然的抚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颗痦子,双眉紧锁道。

“此话怎讲?”司徒远问道。

“若是真的跌下了山崖,十之八九那是活不成的。即便侥幸留得了性命,竟还能在异乡得到熟人的收留,嘿嘿,如此巧事儿也真是万中无一!”龙行眼中的疑虑之色更浓了:“更何况这小丫头还能扮作小厮,混在工匠队伍里头千里迢迢的来到此地,重逢旧主,这……这就越加悬乎了。”

“哈,龙掌门是觉得我府上的这个丫鬟有些不太可靠?”司徒远不置可否的直视龙行。

“这小东西有没有诈,现下还真不好说。”龙行也学着司徒远的样子,懒散的倚靠着一面女墙,看着不远处指儿那娇小而满是稚气的身影,他实在不能断定像这样一名身手矫健的疯丫头会是个行藏狡诈的奸徒:“只是……”

“龙掌门不必多言,这个小家伙儿还是信得过的。即便有所隐瞒,但我仍能断定她的忠诚。”司徒远挥手打断了龙行,不容置疑的说道:“现下让我最为担忧的却是城里的人心浮动。”

“怎么?难道公子觉得现下人心依旧不稳?”

“几百个来自五湖四海,不同身份的游民被困在这样一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狭小地界。若是有人攻城,或许还能众志成城的与敌周旋到底。”司徒远不无担忧道:“一旦围城之敌迟迟不来进攻,反倒让这些家伙日益放下了警觉。我担心再这么拖上几天,待城里的粮食消耗殆尽,不等敌人来攻,我等便要自相残杀起来。”

“公子先前不是对大伙儿说过,飞羽赌坊为了继续开设赌局,绝不会轻易让咱们饿死的吗?”龙行听司徒远这么说,不由得也脸色难看了起来。

“那都是安定军心的鬼话,只是为了骗骗那些粗人,怎能当真?”司徒远环视四周,见最近的一个哨兵离他们也还有二十步的距离,这才压低嗓门说道:“许家堡攻城的赌局自然会一直开下去。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我这些他们眼里的赌具未必会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或许下一回,那些城外的江湖人士便会拿着上等的攻城器械,将我等一一剿灭,而后取而代之。”

“照着公子的意思,现下咱们在这儿干耗着,岂不是死路一条?”龙行语音发颤。

“坐吃山空,或是死守孤城都是绝路!”司徒远凝视着远方,面色沉重:“咱们若要突围出去,还需等待一个脱身的契机。”

“敢问公子,这个契机又从何来?”龙行忙问。

“很简单,这契机需要三个条件。”司徒远伸出三个指头。

“哪三个条件?”

“第一,在敌人发动新一轮攻势之前,咱们一定要稳住军心,尽力操练士卒,能让他们听从你我的指挥。”

“第二呢?”

“第二,敌人这几天定要发动进攻,这样咱们才有机会反守为攻,趁着击溃他们的当口,杀入敌人的老营,夺些粮草器械回来。充实城里的补给。”

“哈哈,公子既然能带领咱们一夜夺下城池,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情也不妨试上一试。却不知第三个条件又是什么?”

“这第三嘛,便是敌人定要采用添油战法,一次次逐渐的增兵与咱鏖战。如此一来,咱们便能通过在战场上的抢夺,逐渐扩充自己的实力。为最后的突围做好准备。”司徒远如是道。

龙行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打水的指儿已然端着一个脸盆,屁颠颠的朝城楼上窜了过来,他对这丫鬟显然还有所忌惮,因此也就将心里的话又噎了回去。

“老爷,老爷,俺给您把水给打好咧!您试试,看中不中?”指儿一边说着话,一边便把毛巾绞干,递给了司徒远。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一口一个老爷的乱叫,你应该叫我二少爷才对。”司徒远假装嗔怒道。

“司徒家现下是谁在主事咧?”指儿眨巴着眼睛问道。

“自然是你家二少爷了!”司徒远笑道。

“李济李老爷说过咧,家里谁人主事,谁就是老爷!这是永远不会错咧!”指儿也跟着傻笑:“既然老爷的父母已然云游仙山不知所踪,长兄又远在边关,那么老爷便是司徒家的主事咧,主事便是司徒家的老爷咧,也便是司徒家丫鬟指儿的老爷咧!再说了,俺第一次遇见老爷,和老爷比试拳脚之时,就是这么叫来着的,哪里还改的过来,唉,说到那回比试,可太有意思咧,老爷您被俺……”

“你……你给我住嘴!”司徒远原本还能耐着性子任由这小丫头胡扯,但听她说着说着,又往那日痛打自己的事儿上引,不禁连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头,他将毛巾往脸上胡乱的擦了擦,便忙不迭的对指儿道:“你以后只管叫我老爷便是!”

就在司徒远与指儿说话的当口,忽听得城对面的营寨里传出一阵号角之声。

司徒远他们回头观望,却见一队队满身铠甲的江湖客们先后走出营寨,踏着还有些许散乱的脚步向东城缓缓的推进而来。

“敌人又要攻城了。”龙行看着城下的敌军,非但毫不畏惧反而有些亢奋。

“看这势头,最多半柱香的功夫,他们便要开始进攻了。”面对眼前的险境,司徒远却仍能等闲视之。此时,负责东城传令的善因已然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虽然这位外套锁子甲的老尼装扮的有些不伦不类,但她带来的消息却让司徒远和龙行不由一惊。

“玄清道长说了,请二位千万莫要命人放箭!”许是跑得实在匆忙,即便是轻功极佳的善因,此时说起话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