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圣人有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这句话果然没错!”李济忽然一拍脑门,故作惊呼道:“我本还在忧虑柳大人出身寒门,无法体会兄弟的良苦用心,现下看来还是小觑了柳兄的才能。”

“大人如此掉书袋子,下官可听不懂了。”听李济当着洪云定的面,如此做作的抬高自己,柳如松不禁苦笑起来。

“以柳大人你这样的机灵劲儿,我本应替兄台弄个千户当当才是道理。这回只让你做了个小小的百户,实在是大材小用喽。”李济一边称赞着柳如松,一边轻蔑的瞥了洪云定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看来李大人还在试探咱们。”洪云定当然知道李济又在挑拨离间,但内心的妒忌和好胜之意却也让他不甘人后,于是便不阴不阳的说道:“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李大人已从门僧嘴里套出了东厂的秘密。”

“嗯,有点意思了。”李济煞有介事的双手抱胸,斜眼瞅着洪云定道:“说下去。”

“那日大人单独审问门僧之时,我和柳兄可是在门外瞧得分明,虽然大人后来装作被人控制,又哭又笑的让门僧自以为得计,但在此之前,那门僧曾面色呆滞的与您说过好些话语。”洪云定道。

“那又如何?说不定当时那门僧正在用迷心术给我下咒呢?”李济嘴角挂着不屑,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

“原本咱们也以为大人当时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但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却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洪云定何等机敏,立时从李济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原本还有的三分犹疑也随之消去。

“哦?”李济故作夸张的张了张嘴巴。

“因为没过几天,大人便拿到了厂公的敕令,从而可以大大方方的挟制我俩了。”洪云定的语气越说越是肯定。

“你是说,本官那日已从门僧口中探知了你们厂公的秘密,并以此相威胁,逼他写下敕令,让两位为我所用?”李济笑声中已然没有了讥讽之意。

“不错。李大人就是这么做的。除此之外下官已然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洪云定沉声道:“我猜那日李大人带咱俩来此,绝不是想让我等把门僧带走。而是为了麻痹门僧,让他看到出去的希望之后,用欲擒故纵之术,伺机使其着了道儿。虽然我并不知道大人您是如何施为的,不过有一件事倒可断定,下官和柳捕头以及门僧所遭遇的种种怪事,都是大人您一手安排出来的。”

“嗯,洪大人此言倒也不无道理。”李济高兴的点了点头,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既然本官已掌握了东厂的命门,却为何还要与两位合作,又干嘛还要折磨这位门僧呢?”

“这……”洪云定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本就不太明了,要不是李济咄咄相逼,断不会将心底的疑问和盘托出。现下被对方问到了要害,竟一时语塞。这才发觉,方才李济的那副挤眉弄眼的夸张神情,完全是对自己的戏弄而已!

“关押门僧的牢房地下竟然有朝廷秘密的一个兵器作坊,这应当不是什么巧合。”柳如松见洪云定一时语塞,连忙接下了话茬。他可不想跟着李济的思绪作答,身为一个老道的捕快,让对方开口答话才是道理:“李大人只要回答下官几个问题,谜题自然解开。”

“柳大人不妨说来听听。看兄弟我能否效劳。”李济不置可否的努了努嘴道。

“朝廷可以打造兵器的地方多了去了,为何要在这开着赌坊的天凉山上研制弓弩?”柳如松道。

“这个嘛,现下说予二位倒也无妨。”李济道:“朝廷正在这里秘密复制一种南宋时期的强弩,名曰神劲弓。这种弓弩力道奇大,可射五百步,是当年南宋力保百年不坠的利器之一,想当年岳武穆和韩世忠等人用神臂弓和破敌弓便将横扫中原的金兵打得落花流水,而经过之后多年改造出来的神劲弓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俨然是弓弩中的翘楚。只可惜这种罕见的利器竟随着南宋的覆灭而神秘的消失了,若不是前些年圣上让解缙广集天下群书编纂了《永乐大典》,在一本宋末元初的古籍中找到了制造神劲弓的兵器图谱,还真以为那神臂弓、神劲弓之流只是前朝的传说而已。”

“大人还在顾左右而言他。”柳如松故作不快道:“在下问的可是这制作强弩的作坊为何在天凉山上?”

“哈哈,柳大人莫要心急嘛。”李济清了清喉咙,低声道:“两位可知这神劲弓为何如此犀利?”

“不知。”柳如松道。

“这是因为神劲弓弓弦是由特殊的牛筋制成。”李济神神秘秘的说道。

“特殊的牛筋?”一旁的洪云定也经不住好奇,插口问道。

“说白了也不稀奇,便是用一种本地特产的算子草喂养母牛,待其生出的小牛便会分外的骨骼清奇,壮硕非常。待到两三岁时,便可取其牛筋和牛皮制作弓弦,这样的弓弦坚韧异常,张力无双,再加上一些弩机制作上的特殊技巧,便能造出一张弓力惊人的神劲强弩!”李济言之凿凿的说道:“不过这种算子草十分娇嫩,不易保存;在大明地界里,也只能在这天凉山上种植,因此为了方便起见,朝廷便在山下悄悄的安排了一个牧场,在山上开办一个兵器作坊。”

“敢问李大人,这算不算朝廷的头等机密?”柳如松问道。

“自然算得。”李济点了点头。

“敢问除了当今圣上,是不是只有锦衣卫里的要员才知此事?”柳如松眼睛一亮。

“嗯,除了圣上和我,或许东厂的那几个头头也能听到一些风声。”李济道。

“这么说,那个深知东厂阴事的门僧也有机会风闻此事?”柳如松问。

“或许吧。”李济笑了,这一次他笑得越加欢畅。

“如若那门僧是个心怀鬼胎两面三刀的奸贼,他会不会借着出外祈福之名,故意身陷囹圄,接近兵器坊打探消息呢?”柳如松的问话声音越来越轻,眼神里却越发有了神采。

“门僧真会这样做吗?”李济诡诈的笑了笑。

“嗯……”柳如松审视着李济那双戏谑般的明眸,许久,这才说出两个字来:“会的。”

“看来柳大人已然猜到了我折磨门僧的原由。”李济微笑着道。

“李大人这是想审问出门僧的真实目的!”一旁的洪云定听柳李二人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不由插了一句嘴。但瞧这两人的漠然反应,却有立时发现自己这回又没说到点子之上,不禁脸上一红,后面的半句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哈哈,洪大人似也有了答案。”李济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柳如松的脸上:“却不知柳大人以为如何?”

“依下官之见,既然李大人能让门僧说出东厂的机密,便也有本事让门僧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和盘托出。”柳如松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此番这般变着法儿的折磨门僧,或许并不为了套出其更多的机密,或许……或许大人你是另有打算……”说到这里,柳如松止住了话头,狐疑的看着李济的反应。但在对方那张满是狡黠的脸孔之上,即便是他这样的资深捕头也看不出太多的端倪。这让柳如松的心里总是泛起一丝凉意。

“柳大人不必欲言又止,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李济故作欣慰的拍了拍柳如松的肩头,似是一位长辈正在和蔼可亲的考校着某位子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