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帮爬犁回村,无疑是全村人的节日。消息由几个孩子到处喊叫传开,喜讯翅膀一样瞬间飞遍赵家趟子村。

“打围的回来喽!”

“到赵家大院吃肉啊!”

汪汪!报喜讯的孩子惊动了狗,它们主动加入进来。村子很快沸腾起来,人们不止是吃肉,聚集在村头,迎接猎帮进村。

赵家大院露天大铁锅提前架上火,劈柴在灶膛内劈啪燃烧,松香味飘溢出来。院子内摆放几张条桌做案子卸肉。木桩子挂着两挂一万响的鞭炮,准备爬犁进院时燃放。

管家花大姐最忙的一个人,里里外外都要她支呼。猎帮归来,请全村人吃煮肉,男女老少二百左右口人吃肉,一人一只碗一双筷子,就得装几抬筐。风俗是这样的,猎帮回来全村人都来吃肉,全家人都来,一个都不少,一个都不能落下,俗语说:宁落一屯,不落一人。

大家来了不止吃肉,还要喝酒,炮头家有酒窖,白酒常年都不能断流。

出猎前归猎后,祭祀、来人去客都要用酒。三江最好的白酒是七星泉烧锅的烧刀子,一买几篓榆树条子编,内糊纸抹鸡血,即不漏酒又没邪味白酒,回来倒入酒缸存放。

赵家的存放酒的地窖在吴二片住的房子里,准确说地窖的门开在他的房间里,还留有一个暗门,说它是秘密地下室也成。说秘密是少为人知道。

这个暗门通向宽敞地窖。很早以前这个山洞住过老虎,但是肯定没住过黑瞎子,老虎的气味留在洞里,黑瞎子闻到避而远之。赵永和安排刘德海住在吴二片屋里,与这个地窖有关了,必要时刻地窖是可以藏人的。

吴二片做好了藏刘德海的准备,事先跟赵永和商定好,猎帮回来,他亲手接过鹿皮卷,孙大杆会帮助他。

“回来喽!”不知谁在院里喊了一嗓子。

花大姐跟着喊道:“点炮!”

孩子跟着喊:“放爆仗!”

鞭炮点燃,劈啪炸响,彩色纸屑蝴蝶一样飞舞,纷纷落到洁白的雪地上,又像花朵绽放。

“驾!”炮头赵永和威风凛凛,凌空甩响鞭子,第一架爬犁飞进院,接跟着第二架……七架爬犁陆续赶进院,最后一架孙大杆赶向院子深处,到东北角停下,等在门口的吴二片马上过来,两人抬起鹿皮卷,抬进屋撂到炕上,他对吴二片说:“你自己忙活,我到前院去!”

“你去吧。”

“插上门。”孙大杆叮嘱一句道。

孙大杆出屋后,哗啦,吴二片在里边插上门。对着鹿皮筒说:“老刘,皮筒外边都是冰,得化一化才能打开。”

“不忙吴师傅。”

站炉子(地炉子)烧着木柈子,室内很温暖。皮筒外表结的冰很快融化水流下来,吴二片解开几道绑绳,抻开皮子,说:“老刘,出来吧。”

刘德海手脚麻木,活动一阵才恢复功能,他爬出皮筒,像乌龟刚从河里爬上岸,一身水涝涝的。

“冷不冷?”吴二片说。

“不冷,捂出汗了。”

“没冻着就好,你赶紧换下衣服,钻被窝歇歇,炕头被是你的。”吴二片指着炕头铺好被褥,“我去前院煮肉。我把你锁在屋子里,谁叫你不要答应。”说完离开,走前拖走那张鹿皮,在外边锁上门,脚步声远去。

一套衣服放在炕上,他换下浸透鹿肉腥味的衣服。野鹿肉要比家鹿更骚腥,加工生姜丝、胡椒粉、酒除腥可以去掉,沾在刘德海身上的不止腥味,一股子特别难闻味。简单洗把脸,钻入被窝,炕很热乎,让人觉得舒服。

刘德海许久没住火炕,半年多时间住在山洞里,尽管乌拉草隔凉隔潮,硬板石头上还是扎骨甚凉。回到赵家大院,住在温暖火炕上,不遭寒冷侵袭的罪,重要的是安全了,再也不用考虑安全问题,腿伤也能得到治疗和保养。

他躺在炕上打量这个屋子,石头结构的房子给人第一感觉是结实坚固,然后是沉重,石头垒砌的墙壁没挂墙里子,岩石直接**着,青色大理石,未经打磨石面粗糙。猜测吴二片住在这里,炕稍那个行李卷是他的。屋角摆着一口水曲柳木疙瘩柜[34],这种柜摆放在火炕梢上,怎么放在地下?现在他还不知道疙瘩柜后面的秘密。知道它身后是两扇门,则不觉奇怪了。

有一只蝇子飞落在棚顶上,三江的冬天屋子见到蚊子,说明屋子相当温暖。刘德海觉得热了,盖不住被子,屁股底下的炕煎饼鏊子似的烙,他挪动一个位置,只凉一会儿,很快感觉烫,干脆披上衣服,凑到窗户前,猫洞大小一块明玻璃,镶嵌在纸糊的花格窗户中间,透过整扇窗户唯一瞭望口望出去,只能看到前院一角,露天锅台的一部分,一张条桌的一部分,很多人在那儿忙活,还有几个孩子穿梭大人们中间,嬉戏打闹,手里像拿着动物某段骨头,哈拉巴、嘎拉哈、腿棒骨……锅前,可见吴二片的忙碌身影,手持一个铁钩子翻动锅里东西,时常给蒸腾起的热气淹没……

赵家大院热热闹闹,像过年像办喜事。刘德海望此景象,觉得像在云里雾里,世外桃源的感觉,可以肯定地说,在三江、在东北没有第二个赵家趟子村这样欢乐景象,日军铁蹄下难得见到如此景象,令人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