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猝不及防来了这许多贵女,但世子府还是没缺规矩,陈晚吟依着常规安排得十分妥当。
美酒佳肴一一入内,各家女子身后的婢女都在为主子舀酒。
只国舅爷找了个要忙朝廷事务的借口溜了,国舅夫人还留在府上。
见这些贵门姑娘来得比往常还要多,便回屋重换了套抖擞的绕着金丝的大长衫来。
崔雪时滴酒未沾也未动筷,只笑着瞧着在对面的陈晚吟。
陈晚吟虽心中感激崔雪时以她孩儿满月为由前来,但她和崔家并无交好之处,听闻崔雪时退婚还是为了一个冒充她身份的姑娘而退。
自从义父战死,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假冒陈氏义女的人,陈晚吟在世子府也管不着京都以外的事。
本以为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但方才在小厨房…
崔雪时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倒令她有些震惊。
陈晚吟执杯饮了酒,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一侧上官序尘那方,只见他两眼冒着星光,毫不掩饰地直盯着崔雪时。
就是一年前二人情深似海时,他也从未对她露出这样的眼色。
狗男人…
她手指攥得咔咔作响,拳头在案几下颤抖。
菜酒入口后其余姑娘便都聊了起来。
“没想到崔家郡主当真是容貌绝世,叫人好生羡慕,若我有这张好面色,还怕嫁不了好男儿?”
一人叹气,“就是有此好面色又如何?沈家那小将军还不是带了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回京?”
“这世间本就没给你我等女子留余地,男子是尊者,他们要纳妾,我们哪敢吱声?崔郡主在沈家住了五年能退婚已是好的了。”
“要是崔家不受陛下重视,沈家稍微得力些都能将她永远压在后宅。”
“诶,不过我方才没入府就听见了…世子是要休妻?”
崔雪时听着身旁的这句议论稍抬了抬眼,她今日一是为着陈晚吟的小女,二则便是为着这件事而来。
国舅爷在朝廷多年根基牢固,有着皇后亲兄这层关系不说,上官家还是前朝皇帝最宠爱的臣子。
两朝累积使得地位甚高。
而陈家除了在京外军营的三千精卫,还有上万军士留于辽齐南边境不受齐国军令。
再者陈晚吟还手握着丹书铁券,全天下无人能动她。
上官氏和陈氏的这般地位自然会让疑心深重的肃文帝起了防心。
所以肃文帝才会下旨令上官氏迎娶陈氏孤女陈晚吟,为的就是以陈家兵权试探上官家会不会谋反。
若今日陈晚吟惨被休弃,就算她没有犯七出,肃文帝也会以陈家血脉断绝直接收回陈家遗部。
到那时陈晚吟岂不就成了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弱女子?更别提还带着个仅足月的小女儿。
当然,这不过都是崔雪时的猜测,这天下谁又会知晓帝王之心?
“嘶…”
崔雪时总觉得有一束目光在直盯着她,头不动只眼球移着视向上官序尘。
然这一看却让上官序尘有了反应,脸色赤红地端起酒盏就往她身前来,“崔郡主…”
注意到其余人的目光都来了他这边,他稍微收敛,“多谢崔郡主今日前来,陋巷菜羹招待不周。”
陋巷?世子府雕梁画栋,就连现在脚踩的地面也铺着绿釉瓴甓。
这府邸刚入院就是个大大的戏台,听闻前朝太后还常在此处听曲纳凉。
府院后头还有上官家开渠引入新水而造成的宽河,上官序尘最喜热闹,又在河中引了荷花种,在河边修建了“观荷亭”。
暑夏之季便总邀各家名门公子哥于艇中推牌九,喝小茶。
世子府是陋舍,那她住了五年的沈家就是茅草屋了吧。
崔雪时起身执起只装着茶的杯盏,“世子多礼了,今日佳肴美酒尽善尽美,也是世子妃德才兼备,精明能干,才刚出来月内就能操持府上事务。”
“我敬陈世子妃一杯。”她举杯看着陈晚吟。
听此的贵门女子也纷纷站起身,卢筱筱见此也不得不站,只听她们举杯齐声道:“敬世子妃。”
碍于宴上有众多贵门姑娘在场,上官序尘自不敢妄动更不敢说出要休妻的话。
但他也听出了崔雪时话里的阴阳怪气,这不就是在明摆着说他们上官家在陈晚吟刚出月就让她操劳吗?
好好的美娇娘偏生张破嘴,上官序尘紧箍着杯盏,黑寒的脸上浮出笑意,“崔郡主没饮酒怎知此酒美呢?既是来恭贺,却不饮酒是看不起我们上官家的酒?”
上官序尘特意叫后厨往这里头下了双倍量的陈酿,只待她不省人事,他就得以抱得美人归…
正巧要休了陈晚吟,这世子妃之位的空缺正好让崔雪时坐了!
反正她的身份也是不低,虽然没有兵权在手,但她背后可有着几大世家…
听闻沈南瑾在边关就受尽了那些世家将军的优待,要是如此,他或也能得到厚待!
他想得正美,崔雪时便启唇道:
“世子误会,实是我不擅饮酒,我若贪杯饮下吃醉,恐让浑身生痱,况且酒也并非只需用口来评鉴,此佳酿酒香浓郁,一闻便知。”
上官序尘冷笑,“郡主大可放心,今日宴上的酒都是青梅果酒,自然酿造定不会醉,若不饮岂不是本世子招待不周?”
嘭的一声巨响,陈晚吟忍无可忍掀翻了案几,露着憋红的脸大声道:“够了!”
宴上贵女齐刷刷地骇住,素闻世子妃深居简出,许多宴会都未见她身影,原以为她是那类贤惠温柔稳在府上为丈夫洗手作羹汤的性子,结果…
看这架势是必定要吵起来,有热闹谁不想看看?
上官序尘闭眼隐忍,转身走到陈晚吟身前,凑近耳边小声说:
“你吼什么?有这么多客人在,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可提醒你,别丢了我世子府的脸!”
陈晚吟突然更大声:“上官世子晌午不是才说要休了我?现在就按耐不住心思要撩拨旁的女子,究竟安的什么心!”
“你真是个疯婆娘!”上官序尘低声嘶吼,喉咙处青筋冒起,“小点声!”
“我偏不小声!”陈晚吟一掌推开上官序尘,他没能准备屁股撞上崔雪时的案几棱角,“亏得我在府上为你怀胎生子,你狼心狗肺和青楼乐伎花魁床榻共欢便罢,如今竟敢在女儿满月宴上勾搭旁人!”
陈晚吟薅起一旁果盘里的果子砸了过去,上官序尘眼看飞来的紫柰要落在自己脸上时,身前忽然凑出一人身影挡住!
蓝衫衣袂飞扬在眼前,他大吃一惊,竟是崔雪时拦在他眼前!
紫柰直接砸上崔雪时额头!
她竟然为了救他,“以身犯险”?!
“你放肆!”上官序尘怒了,指着陈晚吟再气愤地拿起地上的果子又扔过去,快步走到她跟前动手一掌扇在她脸上。
将隐了一天的怒火全都发泄在陈晚吟身上,怒到深处便控制不住对她拳打脚踢!
“你怎么不还手啊!来啊!扇我!”
“那你打死我…”
“贱妇!”上官序尘是没想到今夜的她竟不还手,恐怕是生了孩子没什么力气。
所以他更用力要抄起案几中的果盘打去,满堂无人不惊,但无一人敢拦。
就在这时,暗处冷笑的崔雪时惊诧一句:“世子您怎么能打自己的夫人呢!”
话音刚落,世子府门外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