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一买就收不住。
一个推车压儿装不下, 许默看装满了,又去超市入口拿了一个推车。
夏竹在水果区挑选草莓,回头见许默在跟超市工作人员交涉待会帮忙送货上门的事儿, 夏竹迟疑片刻, 继续挑选颗粒饱满的草莓。
挑了差不多大半盒, 夏竹去称重区称了重, 将标了价的草莓放到新推车。
她下意识瞄了眼价格, 见小小一盒快五百了,忍不住咋舌:“这么贵?”
许默闻言, 顺着夏竹的视线看过去,说不出的阔气:“想吃就买,我买单。”
夏竹眼前一亮,她绕过推车凑近许默,在人来人往的超市,窃喜问:“这就是结婚的好处吗?有人买单。”
许默视线落在她雀跃的脸上, 唇角勾了勾,从钱夹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递给夏竹:“浦发银行的白金卡, 以后想要什么, 随便刷。”
夏竹也就开个玩笑, 没想真要。
她纠结地咬着唇, 拒绝:“我有钱,不要。”
许默直接将卡塞进她的包里,轻声讲:“拿着, 有人花钱我乐意至极。”
夏竹心里跟蜂蜜被热水化开似的, 黏着丝丝缕缕的甜, 她也没再忸怩,正气凌然地收下卡。
买了整整两推车, 付账的时候收银员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黑下来,实在是太多了。
很多排在他俩背后的人都默默排到了其他队,显然是知道要等更久。
夏竹站在一旁等待,看着堆积成山的东西,有点后悔买这么多。
许默在帮忙点东西,推车里最后一样扫完码。结账前,许默特意在展示区拿了盒**。
夏竹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脸蹭地一下红了。
许默倒是淡定如老狗,完全没觉得不对劲。
付账时,他从钱夹里翻出另一张黑卡递给收银员,刷卡机滴了一声,机械的女声报出具体数字:“您一共消费9992。”
夏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花这么多。
她从大学起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夏崇惟给她的卡她也不用,小姨的资助她总是笑着拒绝。
大院里的几个男孩成年后,家长就不再管他们的生活,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日子过得好与坏,全看自己的能力。
夏竹最初还很难受,觉得大人们虐待小孩,后来她跟小姨吐槽,小姨笑着解释:“老一辈都是苦过来的。自然不想让孙辈只顾享乐,没有一点奋斗精神。”
“男孩子养得粗糙点,总比当败家玩意好。”
夏竹那时才知道是家长们有意锻炼小辈的独立能力,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自给自足,毕竟家里不可能一辈子做他们的避风港。
不过院里的长辈倒是对女孩都比较宠溺,不那么苛刻,到了十八岁也没逼她们自立,该怎么宠还怎么宠。
夏竹自尊心强,不想娇生惯养,也跟几个哥哥一样,上了大学就不肯要家里一分钱。
这些年她写剧本赚了不少钱,可跟许默、周肆他们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压根儿不够看的。
结完账,超市工作人员负责将购买的东西全送上门,许默在一堆货物中只拿了那一小盒**。
偏生这幕被夏竹瞧见,她硬是抹不开面儿,搭乘电梯到B2层车库的路上,她脸红得跟火锅店店门口挂的小灯笼似的。
许默见她不好意思,笑着解释:“有备无患。”
夏竹的脸更烫了,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嘴里嘁了声。
许默将那盒东西揣衣服口袋,眼里满是调侃,好似在说:“迟早的事儿。”
—
回到车里,夏竹由于心慌意乱,扯了好几下安全带都没扯出来。
许默看她着急,倾身凑过去,手横过她的胸前,轻而易举将卡住的安全带抽出来,插入卡槽。
夏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捂着胸口,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许默抽身坐回去,扣上自己的安全,启动引擎顺着指向标开出车库,仿佛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见夏竹还在发呆,许默伸手,温柔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安慰她:“慢慢会习惯的,不着急。”
夏竹发现这人总爱说「慢慢」二字,好似在他那,什么都不急,什么都有个流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松弛有度」的人,刚刚当着她的面买了盒**。
夏竹嗤了声,心想他挺会装的。
回到七号院,夏竹一头扎进主卧室收拾她带来的衣物。
许默拿着笔记本坐在客厅沙发,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等待送货员。
两人互不干涉,气氛却出乎意料的和谐。
十分钟不到,门铃响起,夏竹下意识探出脑袋准备去开门,结果走到卧室门口就见许默已经起身走向玄关。
夏竹停住脚步,静静看着他。
东西太杂乱,许默嘱咐送货员将东西搁在玄关,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必备的东西,打算第二天等钟点工过来帮忙收拾。
回头见夏竹站在卧室门口,许默顿了顿,问她:“收拾好了?”
夏竹烦躁地挠头发:“哪儿这么快。东西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许默问:“要不等明天整理师过来处理?”
夏竹毫不犹豫答应:“很行。那我去洗个澡睡觉。”
说着,夏竹心情愉悦地钻回卧室,翻出睡衣去浴室洗澡。
许默看她跟个孩子似的,无声笑了下,拿着笔记本回到书房继续办公。
确认完合同,跟林牧则交涉完明天的行程,许默合上笔记本,习惯性地看一眼墙壁上挂的古典钟才发现已经零点。
许默端着茶杯喝了口水润嗓子,起身推开椅子,走出书房。
主卧门半开着,主灯熄灭,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被子里拱出微小的弧度,隐约能瞧见**躺了个人。
许默以为她睡着了,动作不自觉地轻了几分,绕进衣帽间,许默翻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回头发现另一侧的衣柜里装满了女士的衣服,许默看着这些衣服,第一次有了「真的结婚了」的实感。
怕打扰到夏竹休息,许默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洗完澡回到主卧,他绕过床尾,走到另一头,掀开一半被子才发现夏竹压根儿没睡着,而是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昏暗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肤色欺霜胜雪般白皙,鼻尖上那颗红痣栩栩如生。
夏竹察觉到有人掀被子,习惯性地抬眼看过去,瞧见是许默,夏竹才意识到他俩已经是合法夫妻。
刚洗过澡,他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空气中漂浮着的沐浴露的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他们共享同一种香。
许默居高临下看着穿着条纹睡裙的夏竹,冷静问:“还没睡?”
夏竹默默捏紧手机,莫名有种回到小时候被「家长」审问的错觉,她舔了舔嘴唇,小声嘀咕:“这个点还早吧。”
许默躺上床,轻声劝:“女孩子少熬点夜,对身体不好。”
他存在感十足,空调被里好不容易积累的热气被他的冷气驱散,明明八月的天,夏竹却觉得有些冷。
鼻息间满是他的味道,淡淡的,透着大自然的清香。
夏竹自觉地放下手机,闭着眼准备睡觉。只是换了新床不说,旁边还多了个人,她怎么也忽略不了。
翻了几次身后,夏竹侧身看向睡姿格外端正的男人,有话没话讲:“我睡不着。”
许默也睡不着,闻言轻问:“睡不着聊聊?”
夏竹挪了挪身子,往许默那靠了点:“你明天去上海出差?”
许默察觉到热源靠近,顿了顿,慢慢讲:“可能去一周。”
“几点的飞机?”
“下午六点,上午有课。”
“我明早九点去公司选演员,结束得早,可能也得中午了。”
夏竹的声音闷闷的,好像被堵住枪眼了似的,子弹无法发出来。
许默侧过身,与她面对面,盯着她那张干净的脸,提议:“跟我去上海吗?”
夏竹惊讶,“不耽误你吗?”
许默沉思片刻,嗓音低低道:“不耽误。”
夏竹松了口气,“那行,我现在定机票吧。”
许默伸手拦住翻身捞手机定机票的姑娘,“机票的事儿我来处理,先睡觉。”
夏竹哦了声,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灯,乖乖睡觉。
只是闭上眼没两秒,她又睁开眼,在黑暗中问:“你后来跟周娆在美国见过面吗?”
许默翻了个身,侧过脸「望」向旁边的姑娘,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叹了口气,轻描淡写说:“见过一次。不过她那时候已经结婚了。”
夏竹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问:“你还喜欢她吗?”
黑暗中,许默无声笑了下,言简意赅道:“我跟她的故事早在她出国前就结束了。”
夏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尘埃落定,以后不会再为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她也要往前看了。
夏竹攥着被子一角,许久才出声:“我想开个工作室。”
许默顿了顿,问她:“说说你的想法?”
夏竹迟疑半秒,尽可能以许默理解的方式解释:“这两年影视不太景气,而且国内演艺圈以导演为重,编剧没什么话语权,项目也不好接。如今我有作品、人脉、资源,完全可以另起炉灶。等工作室起来,我可以自己签演员或者编剧,做自己的剧。”
“我这人打小就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远大抱负。除了写几个反响还行的剧本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可是我还是想要趁年轻拼一把事业的。”
许默听完她的发言,觉得她如今的想法有些稚嫩,却也没打击她的积极性:“想做什么就去做。”
夏竹第一次有单打独斗的想法,还是有些迟疑:“万一工作室成立了,养不活咋办?”
许默轻轻笑出声,给她鼓励:“不管成不成,都有我兜底,别害怕。”
“到时候给你注资。”
夏竹蹭地一下抬起头,谨慎问:“需要写背书?”
许默反问:“你觉得?”
“咱俩公对公,私对私,投资的事儿算公吧。”
夏竹:“……”
她就说,这老狐狸怎么这么好说话!
夏竹愤懑不平:“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许默叹气,无奈提醒:“睡觉。”
夏竹幽怨地瞪了眼人,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这一晚,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没做噩梦,也没中途醒好几次。
一觉睡到七点,阳光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洒在**,晒得人暖洋洋的。
夏竹掀开空调被,换了身衣服,进洗手间简单收拾一番,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发现餐桌上放着准备好的早餐,许默坐在餐桌上看财经报纸。
听见动静,许默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换了条高饱和度的收腰长裙,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很少见她穿这么亮的颜色,挺好看的。
经过昨晚的心理建设,夏竹已经逐渐习惯许默的存在,她自然而然拉开许默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端起牛奶温热的喝了口,好奇问:“你上午不是有课?”
许默折好报纸,交代:“马上就走。”
“机票定了同一班,下午六点来得及?”
夏竹咬着三明治点头,“应该行。不过我还得回来收拾行李。”
许默想了想,问她:“需要我帮忙?”
夏竹拒绝:“不要,你都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我自己收拾。”
许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夏竹,夏竹不明所以,许默站起身交代:“B2层,一辆黑色牧马人,车牌0118。”
“开车慢点,安全第一。”
夏竹后知后觉,捡起车钥匙看了眼,问他:“你的?”
许默笑了下,轻飘飘反问:“不是我的,是谁的?”
夏竹:“……”
他最近一直开他那辆红旗,搞得她以为他这种老/干/部不爱玩车呢。
到底是低估了男人对车的热爱。
—
吃完早餐,夏竹拿上剧本、车钥匙,背上包往公司赶。
江逢这人很守时,很讨厌迟到的人。
夏竹卡着点到面试室,江逢坐在一张铺着墨绿色绒布的办公桌,凉嗖嗖地看她一眼,夏竹差点就开口道歉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跟他在剧组相处六个月,夏竹就止不住的头疼。
难搞!
江逢的助理见夏竹进来,很体贴地引导她入座,还将演员表递给她,小声让她不要在意,江导对别人严厉,对自己更严苛。
夏竹捧着A4纸,连忙摇头表示不在意。
旁边还坐了几个投资方,他们不懂戏,纯粹是过来走个流程,看看他们想塞的人能不能塞进来。
夏竹翻开演员表看了几眼,发现今天面试的几个女演员有好几个都是当红且演技不错,夏竹还挺期待接下来的试戏。
只是她没想到,江逢的试戏如此简单粗暴,竟然将几个女演员一起叫起来,演同一场戏。
在不被对方的表演模式影响的前提下,还得表演出自己的效果,挺魔鬼的。
一共试了三轮,三场戏。
夏竹有点看好最近几年拍古偶剧发家的艺人,她拿着笔头在艺人的名字背后打了个勾,表示待定。
江逢却没有任何反应,只说让她们回去等消息。
若不是导演是江逢,恐怕女演员们得当街骂人了。
等演员们全部离场,最先坐不住的是投资方委派过来的秘书,对方见江逢没宣布用谁,上前询问:“江导,您有合适的人选吗?我还得回去交差,您总得给我个数。”
江逢将演员表丢给秘书,压根儿不卖账:“我晚上再跟老总交接。”
说着,江逢起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夏竹见状,也跟着走人。
好巧不巧,两人再次搭乘同一班电梯,这次没有助理,就他俩。
江逢一身米白色休闲西装,留着一头文艺风复古风格长卷发,双手插兜,慵懒地靠在金属电梯壁,整个人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私心来说,他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他那张嘴比脸更出名,所以圈里人谈起他,第一印象总是说他毒舌、冷漠、不近人情。
夏竹今天心情好,不想自找麻烦,自觉离他远远的。
对方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上下打量一眼夏竹,冷不丁问:“你有中意的女演员?”
夏竹啊了声,没反应过来。
江逢挑眉,嘴舌如刀:“敢情我叫您过来是为了吃干饭的?面了三轮,你没个中意的演员?”
夏竹:“……”
她忍!
夏竹咬牙,犹豫道:“有是有……”
江逢睨着夏竹,似笑非笑问:“有就说,磨蹭什么?”
夏竹:“……”
她再忍!
挣扎两秒,夏竹说出自己的想法:“南舒挺不错。”
江逢眼底的冷漠褪去,浮上一层淡淡的兴趣:“理由。”
夏竹吸气:“台词功底好,演技也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她对这部戏的女主角了解透彻。是几个演员里,不管是外形还是其他方面,最贴合角色的。”
滴——
电梯抵达一楼,江逢走出电梯。夏竹要去负一楼,依旧等在电梯里。
电梯门合拢之际,江逢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点评一句:“眼光还行。没我想的那么差劲。”
夏竹:“……”
—
首都国际机场。
夏竹空着双手,跟着许默一同走vip通道。
时隔四年,两人再次在机场同框,夏竹的心境说不出的复杂。
许默也察觉到夏竹的情绪不佳,候机途中,许默嘱咐贵宾室接待人员准备一份甜品亲自送到夏竹手里,让她吃点甜的。
夏竹从洗手间出来,看着手里多出来的巧克力蛋糕,一脸懵。
许默开着笔记本在看数据,夏竹捏着勺子一边吃蛋糕,一边偷看许默。
对方轻易察觉,回头看她:“蛋糕好吃吗?”
夏竹心里甜滋滋的,理所当然点头:“还行。你要尝尝?”
许默端起咖啡喝了口,拒绝:“我不吃甜的,你留着自个儿吃。”
夏竹放下蛋糕,撑着下巴看着许默,神情忧伤道:“13年我俩也是坐在这个位置。那天雨得特别大,下了足足两个小时。”
“明明老天爷都在帮我,我却没有留住你。”
许默手上动作一顿,他搁下笔记本,一言不发盯着陷入回忆的夏竹,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开口:“以后不会了。”
“那时太年轻,做事儿太武断。是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