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主子的缘故,云追在荣飞面前直不起腰杆,一路上荣飞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干嘛就干嘛,毫无怨言。

每次云追无故献热情,荣飞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看车厢,有时候眸光锋利,有时候又疑惑。因为他不禁在想,是不是二爷把小姐怎么着了,怎么这小子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德行?

于是荣飞隔一会儿就折返回去问叶蓁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均被叶蓁一一拒绝,每次都很小声,生怕打扰到什么。

荣飞心里着急又没办法,给云追的脸色自然不好,云追一看连他都这样,越发觉得二爷怎么还不收敛。

车里温馨腻歪,车外煎熬不已,就这么进了汉州。

李煦安本以为是哪个富庶的商贾想求自己加持家族气运,待见到人时,才知是汉州州府姚兆安。

此人出了名的滑头,跟豫王和太子都有来往,豫王落马,他却能全身而退。姚家在他扶持下,听说有几个小辈生意做得不错,自然姚兆安不会差钱。

李煦安心里意外,面上却是一贯的清冷漠然,“想不到姚大人远在汉州,竟也是观主的香客。”

这一句话轻飘飘打在姚兆安脸上,此人依旧笑盈盈,好似浑然听不出话里的讥讽,“国师只要在京城,每月都去白云观给穷苦百姓义诊,下官愚钝,但愿意跟着国师,为百姓出一份绵薄之力。”

“那么多的百姓一等就是一天,白云观少不了要准备些吃食瓜果。”

姚兆安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可那笑容让人觉得一点不温和,倒有种冷冷的不安。

姚兆安躬着身子上前,跟宫里伺候贵人的内监似的,双手伸过头顶搀扶李煦安。

叶蓁从一旁过来,李煦安扶着她的小臂下车,把姚兆安当空气,“贫道和姚大人总共见过超不出三次,听你这话,贫道还得感谢姚大人了。”

“不敢不敢,国师折煞下官。”

姚兆安脸上的笑终于凝结了半晌,倒不是因为李煦安的话,而是叶蓁的出现!他方才一门心思都在国师身上,竟没瞧见马车后头还跟着这么个水灵的丫头。

国师身边从没有过女子,谁来告诉他,这么大一个近身伺候的侍女是何方神圣?

姚兆安心里震惊,少不得多看了叶蓁两眼。

李煦安半个身子立时挡住叶蓁,“姚大人有什么麻烦尽早说说,贫道没留多少时间在汉州。”

姚兆安愣了一下,因为明显感觉国师口气不悦,降下来的冷气也比刚才更浓。

“倒、倒也不是大麻烦,就是本族几个侄儿的生意不顺畅,让人看了说是帮祖宗迁个坟兴许好些。”

“正好赶上您路过,下官便大着胆子请国师给姚家祖先选块宝地。”

“这点小事劳动国师,是下官的错。主要汉州的梅子下来了,下官想请国师大人顺路尝个鲜。”

姚兆安话说得滴水不漏,倒是让李煦安不好发火。

云追就没那么多考量了,上前道,“姚大人这是串通白云观主算计我们爷呢。大周人人都知二爷从不看风水事!”

姚兆安好歹是一州之府,岂容一个小小的随从这般冒犯,可见李煦安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何况自己确实做得不地道,便生生忍下这口气,一个劲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在理。是下官不懂事。”

云追还要说什么,李煦安开了口,“贫道答应观主的事自会做到。”

“姚大人带路吧。”

姚兆安喜出望外,“下官已让贱内准备了午饭,请国师到府上歇歇脚。”

李煦安从头到尾态度都很冷淡,倒是和叶蓁眉来眼去,两人一句话没说,给姚兆安的感觉却是他们好像一直在用眼睛说话?

他跟在后头,仔细打量了叶蓁一路,觉得这侍女无论气质还是身段儿都和丫头不搭边儿。你就说哪家丫头腰背这么挺直?

就是宫里侍奉皇后娘娘的那些姑姑,也不没她这样吸引人的。

因李煦安一直扶着叶蓁小臂,她也规矩低着头,姚兆安本来看不清她的模样,哪知李煦安弯腰靠过去和她说了几句话,叶蓁侧首看着李煦安。

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嫣红的嘴唇,乃至眼里温柔如水的眸光,险些让姚兆安看呆。

云追就在姚兆安一旁,冷森森问,“姚大人看什么呢!”

姚兆安这才回神,自觉失礼,自己好歹是个州府,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就被个侍女勾了心思?

话虽如此,他到底没忍住,“这位姑娘是国师大人的侍婢?”

云追想说是,可再看自己主子的眼睛都快粘在二小姐身上了,硬是没办法点头,不耐烦道,“二爷身边的人您也想打听?”

“姚大人坏了二爷的规矩,连二爷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姚兆安咽了咽,默默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官不敢,不敢。”

没错,他是算计了白云观主和李煦安,打着香客的名头,以问事为由让李煦安来了汉州。因为祖坟风水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道士能选,大周最好的道士就是国师。

只要能让国师选个好地方,姚家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冒点风险也值得。但归根结底,李煦安虽位至国师,到底不是权臣,在京城有皇帝撑腰,文武百官还会忌惮,出了京城不就是个道士,姚兆安这样的一方霸主其实打心眼里不觉得他有什么威胁。

旁人说国师不染世俗,姚兆安却觉得是他们没本事用红尘绊住国师。

李煦安刚到州府门前突然被百姓认出,紧接着乌泱泱的人群涌过来,激动得跪地膜拜。

李煦安第一时间把叶蓁护在身后,原本轻轻搭在她小臂上的手变成紧紧抓住她手腕,凤目蓦地盯着姚兆安,乌黑鎏金的眸子全是冷凛,眉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

那一瞬间,姚兆安后心一冷,有种自己要被五马分尸的错觉。

荒唐,就算他站在了顶端,也是念慈悲念宽恕的道士,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姚兆安假意也很惊讶,冲到前头招呼府门前的侍卫,“护着国师!快!”

百姓跪了半条街,无一例外都在求国师赐福。

姚兆安苦口婆心地劝,倒是没有一点儿当官的架子,可就连叶蓁都清楚,他是做给李煦安看的。

好端端走了一路,偏偏在州府门前被认出,哪有这么巧。

“大伙儿快起来,国师奔波一路,先让国师歇歇。”

众人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劝告,有些嗓门高的妇人直接喊起来,“错过这次,只怕我一辈子都没运气再见到国师。”

“求国师庇佑,草民给国师磕头了。”

许多人也跟着一边激动地流泪,一边喊,“国师赐福!求国师怜悯!”

姚兆安拧眉,“你们这不是为难国师!”

叶蓁躲在李煦安身后,呼吸撩动着他的发丝,轻声道,“这位姚大人真是算无遗漏,用百姓赌着二爷,就算您再生气,也不能对他发作,事后还留一个二爷赐福汉州的美名。”

“怕是早就计划上了。”

叶蓁不喜欢被人摆一道,脸色冷得厉害,“白云观观主想是收了不少好处,二爷以后别去那儿落脚。”

李煦安闻言,脸上有了点温度,因为叶蓁下意识把自己当作一体,才会替他不平,温声道,“好,听你的。”

叶蓁见姚兆安光是嘴上纠缠,实际一点劝返的效果都没有,这就是等着李煦安看不下去开口呢。

她沉声道,“我去跟他们说二爷身子不适。”

李煦安捏了捏她腕子,“不急。姚兆安煽动百姓来留我,贫道也得好好教教他什么叫爱民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