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也不是个受气的。

从前受崔氏和叶蓉安排是为了弟弟叶景澜,即便前世瞎了眼喜欢李乘歌,表面受那几个姨娘的欺负,暗地里不也让她们都吃了亏。

这一世为了给自己和母亲报仇,放弃了荣华富贵和地位,可也不等于就由着旁人欺辱。

叶蓁看着孟茜茹,不卑不亢,“奴婢的衣裳冒犯了二爷,说到底是奴婢和二爷的事,二爷要不要怪罪,奴婢要不要去请罪。”

“无论哪一条都和郡主没什么干系吧。”

“你!”

“当然了。”叶蓁挑起一点没什么情绪的笑,“郡主身为贵人,提点奴婢是应当。可您又是以什么身份替二爷做决定?”

叶蓁这话说得狂妄,知道自己仗着李煦安的偏袒,本不该这般激怒孟茜茹,可她也忍不下被这般羞辱的气。

孟茜茹眼尾勾着好看的锋利,双唇一抿,茶水悉数朝叶蓁泼过来。

她躲避不及,下意识用双护着脸,预想中的滚烫没出现,有人护在了她身前。

叶蓁以为是李煦安,可转念发现没闻到熟悉的檀香,而是一股清淡的皂荚味,她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退开几步,果然看到董章冷峻的面容。

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黛青色荷包,从内而外的肃杀冷厉震慑的可不止叶蓁一人。

银香惊呼出声,立刻退回到孟茜茹身边,门外的侍卫也追进来,正要拔刀,见着董章身侧的青龙佩刀,旋即认出他来,立刻下跪行礼,“参见镇北大将军。”

孟茜茹也没想到董章会突然出现,见他双臂护在叶蓁两侧,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弄碎的模样,简直是可笑。

“董大将军不在宫里陪贤妃娘娘说话,到此处做什么?”

她说着,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又抬手扶了扶鬓发,端的是一副雍容清闲之态。

董章抱拳回礼,“有事找叶二小姐,不知道郡主···正教训她什么。”

见董章还算有礼,孟茜茹正要开口,又听他道,“无论什么,请郡主看在微臣面上宽恕她一回。”

孟茜茹定定看着董章,目光一变再变,最终忍不住嗤笑出声,“我竟不知叶二小姐什么时候和董大将军有了交情。”

“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能让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开口求人。”

董章连束发的金冠都闪着冷意,只需稍稍压一下眉,神色间的压迫就让人喘不过气。

他瞟了眼孤零零掉在地上的轻纱,“郡主,不是所有女子都和你一样,连一件衣裳都这么在意,不觉有失身份吗?”

孟茜茹一噎,“我受尘不出道长点拨之恩,得陛下怜悯庇佑,国师乃大周人民心之所向,护着国师的清誉理所应当。”

见董章这般护着叶蓁,孟茜茹只觉心头的火越烧越旺。叶蓁这样的角色本不该让她有情绪起伏,可一而再再而三惹她不快!

“董大将军昔年受我父亲教导,难道忘了护国可不仅仅是一条边界线,还应护我大周所有尊崇荣辱汇聚之事与物。”

“一个叶蓁怎么能和国师相提并论。”

“你觉得本郡主是和一件衣裳过不去?”孟茜茹脸上带了些悲凉,“却不知叶蓁这一身衣裳会给国师带来多少流言蜚语!”

她胸口起伏,神色间有一种神祇被玷污的不平和愤怒,“大周所有子民都不会忍受为他们遮风挡雨护着国运的人被这样一个女子连累。”

说到最后,她近乎嘶吼,听得叶蓁都快相信自己是个该死的人了。

董章幼年跟着孟茜茹父亲学过拳脚,那时孟茜茹才六岁,却已经知道故意崴脚夺取父母兄长的怜悯,虽是求疼爱,可心计未免深了些。

这些年她顶着平阳郡主的名号,在大周立了贤名,董章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心思就否定她做的一切,可现在听她这一番话,才知自己没有想错。

董章无奈看着她,“你是替大周不平,替国师母亲不平还是···替你自己不平?”

孟茜茹一愣,董章已捡起轻纱,“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国师也不是傻子,他在外游历,又能掐会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么多年了,他对你的态度一直都没转变,难道、你就没想到是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吗?”

董章点到为止,抓起叶蓁袖子,“走。”

直到两人离开,孟茜茹好像才被飞旋而至的刀刺中心窝,捂着胸口跌坐下去,茫然道,“胡说八道!”

“我当然是为大周,为国师好!”

“我父兄死在战场,边境线都是孟家军筑起的,我秉承孟家遗志维护大周和国师,有什么不对!”

孟茜茹拂掉空了的茶盏,眼里的执着与痛恨十分吓人。

为什么是个人都要护着叶蓁,为什么!

从茶楼出来,流霞替叶蓁整理好衣裳,叶蓁才看到董章被茶水打湿的后背,立刻掏出帕子递过去,“今日多谢大将军解围。”

“不客气,是我还叶二小姐的情。”

叶蓁疑惑,见他董章轻笑一声,指了指腰间的荷包,剑眉星目都仿佛一瞬间有了星星,“确实是正巧路过,见宫里的侍卫守着一间茶楼,有些好奇,靠近了才听到你们的声音。”

叶蓁见他还戴着荷包,想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再听他说是路过,心里微微一动,方才和孟茜茹说是特意来找自己,怎么···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在旁人看来不会多想。

她心下暗叹董章虽多年戍守边关,回了京与人来往却不显生疏。难怪董家能出将军和皇妃,这些骨子里的教养是李乘歌那种半路出家的人没法比的。

“我送二小姐回府?”

因两人身高差太多,董章说话时会不自觉稍微弯一点腰,听叶蓁说话时又会微微歪一点头,让耳朵离她近些。

叶蓁本想点头,莫名想到那日李煦安吐血的情形,便道,“不敢耽误大将军,我出来时坐了轿子的。”

董章也不多说,侧身让出一条路,又道,“阿苑约你端午在清河桥看赛龙舟。”

“二小姐一定要来,不然那丫头以为是我不让她去,没给你传信,回头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贤妃娘娘那儿告我的状。”

他笑着继续说,“我与二小姐应当没有深仇大恨,你可一定要去。”

叶蓁被他逗笑,捂唇的时候眼睛还有水波一样晶亮的光,董章只觉心里像开了一大簇花儿。

“将军放心,我一定去。”

看着叶蓁离开,董章突然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近卫见此,不解道,“大将军您心口不舒服?”

董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近卫摸着后脑,“需要去请大夫吗?”

董章睨了他一眼,“需要,让大夫给你看看脑子。”

近卫一脸认真,“属下脑袋没有任何不适。”

董章转身上马,“本将军说有,你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