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明朝之牧狼 第五集 制度的约束

第五集制度的约束

乔宇,字希大,是山西人,成化二十年登进士第时只有二十岁,高中之后直接做了礼部主事,任职以来确实表现不凡,不过,这并不是他受人瞩目的最根本原因,不少知情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登第之前的一则奇闻异事。

乔宇是山西乐平洪水村人士,据说他少年时曾读书于冠山书院,他读书刻苦,表现卓异,竟然感动了山间的狐仙,狐仙变作美女,夜夜陪伴乔宇在寒窗孤灯之下苦读。可惜好景不长,此事被乔宇的恩师看破,设计使狐仙现了原形并丢了性命,乔宇悲痛之下,越发刻苦攻读,终于在弱冠之年一跃龙门,平步青云。

慕轩对这一段所谓“乔尚书冠山恋狐仙”的动人故事表示怀疑,这简直就是讲聊斋嘛,不过,他对乔宇的为人深感钦佩,历史上,乔宇在正德朝做到了兵部尚书,宁王朱宸濠造反作乱,扬言旦夕间就攻下南京,是乔宇严加防备,斩杀了朱宸濠潜伏在南京的内应党羽三百多人,使得朱宸濠不敢东向,要不然,朱宸濠之乱或许不会那么快平定。

传说乔宇在朝廷高居尚书之位后,仍然感念狐仙对他的恩爱情意,居然回到冠山,在资福寺后的狐仙墓前树了一块墓碑,上书“乔宇原配狐氏之墓”,那里后来成为冠山长期保留的一处传世景观。

护送举子来京师的第二拨战船有五艘,绝大部分举子都已经到京,乔宇的举动无疑让他们振奋异常,不少举子自发的组织起来,跑到皇城前请愿,打出了“罢设庄田,与民生路”的旗号,看这架势,他们连自己的功名都不顾惜了。

期间,李东阳来找过慕轩,言谈之间,似乎怀疑举子们的出格之举与慕轩他们有关,慕轩直话直说:“先生真是冤杀慕轩了,此事真的与我等无关,不过,慕轩很钦佩那些举子能有这番仗义执言的慷慨义举,大明有此等士子,中兴有望了!”

李东阳哑然,慕轩笑笑,说:“恐怕先生也是非常赞赏他们的义举的,先生应该比慕轩更清楚,庄田之事不妥善解决,那它终归会成为一大隐患,早晚会酿成惨烈,与其等它有朝一日危害大明,不如趁早予以铲除。”

李东阳苦笑,说:“方先生的忧虑,我非常明白,只是庄田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一着不慎,甚至会让王少詹事和李尚书陷入被动,更可能让很多举子错失一跃龙门的机会,那样的话,朝中正义之师可就得不偿失了。”

慕轩点头,说:“先生所虑正是,不过,要是能有更多的正义之士共襄义举,那成功的机会会不会更大些?”

李东阳再次苦笑:“只怕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伸出援手。”不是他们没胆色,而是很多对庄田也无好感的官员们并不赞同举子们的做法,其中就以太子少保积阶资政大夫周洪谟为代表。

周洪谟,字尧弼,是正统十年的榜眼,在朝为官四十年出头了,历经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三帝,他在朝中素以“博闻强记,善文词,熟国朝典故”著称,内阁首辅李贤就曾经盛赞他“历官有声,为世名臣”,连成化帝都称赞他“为国名儒”,并赞扬他“贯通经史,识达天文,具忠爱之诚,启沃两京,传我文明”,此公如今年近古稀,说话行事越发刚直,他向成化帝明言:“商贸之风绝不可长,庄田之祸亦不可不防。”对于举子们的出格之举,他大不以为然,认为举子们目光短浅,不识大体——他的意思,举子们刻苦攻读备战科考,一旦步入仕途,自然能为民请命,到时候再解决庄田之事也不迟,况且眼下日本、朝鲜的使者都在京师,举子们这么没有体统的闹事,岂不让番邦小国耻笑?

慕轩一哂:“此老久经官场,却居然还如此天真迂腐,真是少见,处世行事,岂不闻要把握战机吗?错过这大好时机,庄田之事只怕会不了了之。”

李东阳两颊上的肉颤动了两下,极力强迫自己不笑出来,他其实也觉得周老先生此话太过于迂腐了,只是,他绝不能像慕轩这般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慕轩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旁敲侧击了解这位周老先生的情况,李东阳很耐心的介绍着,尤其提到这位老先生当年在今上面前直言时务,提出“君主保国之道有三:曰力圣学,曰修内治,曰攘外侮”,今上非常赞赏,采纳了他的建言。

慕轩眼前一亮,击节赞叹道:“此老当年的目光深远,为何今日却如此迂腐?圣人之学,难道不是有容乃大?欲修内治,为何不从富民开始?想攘外侮,岂能抛却强国之策!”

李东阳也是眼睛一亮,捻须沉吟片刻,望望慕轩,两人心照不宣的呵呵笑了。

举子们在皇城前聚集喧哗之事,确实跟“生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生民”却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这一次举子们的“义举”,绝对跟唐伯虎、祝枝山他们有关,而唐、祝等人想到要发动举子生事,绝对是受了一路上听闻的“奇闻异事”的影响,而这些奇闻异事,正是“生民”在各地“生事”的具体表现。

慕轩很快就知道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跟着陈凤翔混在那些举子中的消息,而且不到半天工夫,他就跟他们在聚水楼见了面。

看到慕轩,唐、祝、文他们三个显得异常兴奋,即便是老成持重的陈凤翔,神情间也满是欢喜与激动之色。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唐伯虎击节赞叹,“先生妙笔生花,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是是,”文征明一个劲地点头,“当初先生赠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之时,学生一直觉得已是言近旨远、一时无两的名句,岂料先生还有更为出众之句,学生敬仰之情,真如江河之水,**啊!”

慕轩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出自周星星之口呀!

祝枝山非常难得的露出郑重之色,说:“先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之言,不知令我辈多少人感怀愤激,热血沸腾,此次举子们齐聚皇城前,正是受先生此言激励呀!”

陈凤翔点头表示赞同,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凤翔感奋于先生此言,才勉力一试,终于有机会来京师参加春闱,先生当受凤翔一拜!”

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就向慕轩拜倒,慕轩赶紧伸手拦住,非常不好意思的说:“各位如此抬爱,慕轩只觉此身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矣,各位还是让慕轩脚踏实地为上啊!”

四人一听这话,相顾莞尔。

慕轩问起当初唐伯虎匆匆离开南京返乡之事,唐伯虎说起来心有余悸,原来他父亲身体抱恙,请大夫诊治,岂料那大夫是个蒙古大夫,不明病因就贸然用了两味虎狼之药,差点让其父有性命之忧,幸好遇到一位杏林妙手,才使得其父转危为安。

慕轩心里松一口气,唐父安然无事,那唐伯虎目前的遭遇应该还不至于沦入坎坷之列,不过,这事让他有了新的考虑,唐伯虎后来陷入癫狂,一是因为仕途挫折,二也不排除他家人逐一暴亡的打击这一层因素,而即便像朱祐樘贵为九五之尊,却在即位之后第十八个年头英年早逝,享年不过三十六岁,究其原因,史书上说是他偶得微疾,却因为一个姓高的太医拿错了药,才使得他莫名其妙的暴薨,而他这一死,大明的命运就发生了无法改变的转折,看起来,“生民”中那些专研医术的弟兄姐妹该好好发挥一下他们的特长了。

祝枝山他们谈起苏州、松江二府罢市罢运之事,显得异常激动,一迭声说见识了小民百姓之能力、同心同德之威力,慕轩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这些事都跟自己有关,但是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发展经贸、开放海禁的乐观看法,这让唐伯虎他们很是兴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一次在战船之上见识到的大海的壮观景象和新奇体验,不约而同的表示:“大明海疆辽阔,我朝空置多年,实在是万分可惜!”

慕轩点头表示赞同,说:“百姓田地被侵夺,几无立锥之地,而万里海疆空置百余年,倘若好好利用,不知能安置多少生计无着的百姓呢!”

唐伯虎眼睛亮亮的,当即表示,回去立即写这方面的文章,让那些举子们将“罢设庄田”和“开辟海疆”结合起来,慕轩心中高兴,真恨不得摸着这少年的头赞一句“孺子可教”。

于是,皇城前的旗号很快变成了“罢设庄田,与民生路;开辟海疆,壮我大明”。

当晚,凝珮与慕轩谈论唐伯虎他们的行事,不由深感忧虑,说:“他们寒窗苦读多年,难道不怕这事毁了他们的前程吗?”

慕轩看着她,问:“如果他们此刻置身事外,手捧圣贤之书刻苦备考,你觉得他们将来会是为民请命的能臣廉吏吗?”

凝珮毫不犹豫的摇头,慕轩点点头,说:“也许将来他们之中很多人会占据高位,会忘了今天为民请命之举,但是,至少,他们今日为百姓的利益抗争过,也算难能可贵了。只是,一想到他们今日的付出如此可贵,而一旦他们跻身仕途之后也不免堕落的结局,我就更加觉得可惜可恨。”

凝珮娇俏的白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堕落呢?”

慕轩神情郑重,说:“没有好的制度约束着,那一开始用心再纯正的人,一旦手里有权,也会渐渐变质的;也或者,前人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才开创的基业,后人却不思进取,只顾捞取个人名利,日子一久,国无宁日那是必然的!”

凝珮的神情也郑重起来,问:“那你认为你所说的能产生约束力的体制能够建成吗?”

慕轩摇头,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必须竭尽全力去做,即便我这辈子成不了,至少也要留下更多坚持走这条道路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这种制度必将成为常态。”

凝珮抬手轻轻揉揉他的眉头,说:“轩郎,你真的一定要把这事担在自己肩上?难道后世之事对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

慕轩苦笑,说:“当一个让百姓觉得腐朽没落、痛不欲生的朝代被推翻时,很多人都觉得那种社会非常进步,一开始那种社会或许确实显得很进步,但那只是依靠某些人的清廉正直,缺少维护整个社会的固有制度,所以,一旦时日久了,人治的劣势就显露无疑了。其实单单是人治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明明是人治,却还不愿意承认,非得装出顺应民意的模样,其实这样的迷惑性与欺骗性只是一时的,老百姓终究还会看清真相的。所以,我只想尽全力去实现以制度取代人治的愿望,我很希望,有制度约束着,能使官员们明白‘可为、不可为’,进而变成‘敢为、不敢为’,最终形成常态化,成为‘愿为、不愿为’,就算这一代建成的比较粗糙,也可以由后人一点一点加以完善。总之,我不想那种社会再来愚弄世人,祸害百姓。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真的很难想象,当数以亿计的百姓面对小国异邦的欺凌感到愤慨的时候,他们的统治者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着毫无反击之力的口头抗议,每每想到那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爆裂开来了,我绝不能让那样的悲剧重演!”

凝珮再次轻轻地揉着他的眉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是说‘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吗,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呢?”

慕轩轻轻握住她的纤手,说:“或许你是对的,欲速则不达,我太心急了!”而后,他有些奇怪地问:“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动作跟梅儿很像?”你俩不会是一起练过吧?

凝珮嫣然一笑,说:“我们就是看你最近好像老皱眉头,怕你提前老了,我们可不想要个小老头夫君。”

慕轩笑了,眉头舒展开来,说:“那好,我会注意的,绝不让你们的夫君提早进入小老头的行列!”

凝珮失笑。

慕轩不想自己提前进入小老头的行列,不过他不得不面对来自小老头的压力——第二天一早,李东阳派人前来下帖子,邀他去自己家里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