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顾时青看着外头被白雪覆盖的村庄, 心里叹息一声,这和夏日里头被茫茫大水给淹了又有什么不同呢?
自从他来这里,有了知心人和孩子, 但是连年的灾祸也没断根。
寒风一刮、大雪一下, 村里人的日子恐怕又不好过了。
林木头戴着棉帽,脖子上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捏住顾时青的袖口扯了扯, 相公停在门口做甚?怎么还不走?
顾时青感受到袖口轻动,转头看林木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肯定地点了点头,捉住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两人顶着风雪向知哥儿家里走去。
知哥儿正在家里看宝贝似的看着身下的炕, 他穿了件小夹袄, 倚在唐江怀里得意地拍拍炕面, “相公!亏了我们盘了个炕,要不昨夜一定得被冻醒了!”
天快要亮时他像往常那样披了件袄子起夜,一打开屋门风嗖嗖地往皮子里钻,去了趟茅房的工夫整个人冻得冰冰凉凉的,捂了好久才暖过来。
“怕是不止这样,”唐江面色凝重地看向屋里烧着的炭盆,他在外头走镖时曾经听一个老镖师提起过, 冬日里进山休息一定得日夜不停地烧着火堆, 否则天寒地冻要小心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他刚才出屋看了下, 总觉得比昨日冷许多, 一夜之间突然变冷, 若是、若是没有身下 的炕,他和知哥儿……
唐江有些不敢想象。
看着知哥儿神气活现的小模样,他庆幸地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知哥儿突然没了动作,脸红红地。
唐江轻笑一声,穿了衣裳下炕,“我去灶上看看。”
“啊?哦!”知哥儿愣愣地应着。
没多久,屋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刮进来。
“知知,你看谁来了?”
“木木!”知哥儿激动地就要下来,林木赶忙按住他,“别,外头冷,你没加衣裳就在炕上好好待着。”
说着,林木伸手脱了外头的袍子和头上的帽子,笑盈盈地说:“知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能有什么事?”知哥儿诧异,复而又笑嘻嘻地拉着林木到炕边上,“说起来,还得谢谢这炕呢,今儿天冷了好多,没有这个我夜里一定会被冻醒的!”
“谁不是呢,”林木眉宇间添了一丝哀愁,“你不知道,乐乐没烧炕昨夜里冻得脸色都发白了,可把人揪心的,我抱着他到我屋里炕上暖了整整两个时辰,灌了一大碗热烫烫的姜汤下去才好!”
“竟是这样!”知哥儿伸手捂住嘴。
“可不是,我现在想想还一阵后怕呢!”
“那乐乐现在可大好了?”知哥儿紧张地揪着林木的手。
“瞧着是和以前一样了,但我也不敢让他和我一道出来,还在屋里呢。”
“对对对!别让他出来吹风。”知哥儿附和道。
林木接过顾时青递来的一碗温水抿了一口,“你也小心着,外头不方便,我就不日日来看你了。”
两人低声说了会子话,林木嘱咐知哥儿一定注意着多穿点衣裳,好好吃饭,不要吝惜木炭,缺了就到家里去拿,他家里还囤了些。
这厢,唐江对顾时青抱拳致谢,“炕的事,多谢了。”
本以为只是能让日子过得舒服些,经了这一遭,恐怕、恐怕能救命呢!
去知哥儿家走了一遭,林木的心算是落到肚子里了,瞧知知脸色红润的样子,定然是没受罪的,唐江也是个靠得住的。
两人冒着风雪回了屋,双双舒了一口气。
屋外冷雪寒风,屋内暖意洋洋。
“吃锅子吧!”顾时青一拍大腿!
这天气吃火锅再合适不过了!
看林木眨着眼,他笑了起来,“我来准备,夫郎,你就等着吧!”
说是准备,其实许多都是现成的,一口黄棕色的大铜锅里泛着油光的土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铜锅架在炭盆上头,羊肉、猪肉直接从空间里拿成块的薄薄地片成片,林木夏日里头烤的野菇野菜倒点水泡发了切成段摆在盘子里,剩下的就是酱料了,这里酱料肯定没有以前多,顾时青也就简单以村里家家都吃的大酱打底,加了醋、葱、姜和辣子等,当然小乐哥儿的那碗是不辣的。
一切就绪,准备开吃。
隔着缭绕的白雾,嚼着鲜嫩的肉片、脆爽的野菜、多汁的野菇,蘸着鲜香的酱料,围着桌子的四人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冬日里吃口热腾腾的锅子,身心仿佛一下子都缓和起来了。
当然,家里后院的其他人林木也没忘记,特地端了几盘肉菜过去,还有顾时青调的大料,让他们几人也一同跟着享受享受。
林木家闷在屋里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他怕出去穿的棉鞋被雪浸湿了,还就着屋里的烛光、外头的雪光缝了四双兽皮鞋,和夏日里头不同,这不是用草绳编的,而是他们穿的棉鞋外头裹了两层兽皮制成的,又暖和又不怕雪水,就是、就是瞧着厚重了些。
小乐哥儿拒绝穿这次的兽皮鞋。
“乐乐,你想要好看的等暖和了叔叔给你做,现在出去不穿这个小心冻脚!”
“你嫩嫩的小指头要是冻掉了可找不回来了啊!”林木故意虎着脸吓唬他。
小乐哥儿小眉头皱着,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应,“好吧,乐乐穿就是了。”
雪足足下了三日才停,风也跟着歇了。
耳边呼啸的声音一消失,林木还真有些不习惯,怔怔地放下手里的兽皮,“相公,外头这是,停了?”
顾时青应声出去瞧了瞧回来道:“是的。”
林木的脸色浮现出喜意,“真好,天要是能放晴就更好了。”
顾时青伸手摸摸他的头,“会的,我出去看看土窑。”
说话间,他出去又回来了,“木木,李婶子来敲门,我让她到堂屋坐着?”
李婶子?
“行,我就来。”林木答应着到了堂屋。
李婶子憔悴着脸庞倚在堂屋的椅子上,一看见林木可怜巴巴地,“木哥儿,木哥儿!”
她红了眼眶,林木忙上前问,“婶子,出了什么事?”
他与李婶子并不大熟,都是一个村里的,他听知哥儿说起过,这位婶子很是精明能干,在家里头说一不二的,现下这是怎么了?
李婶子手捂着眼睛,哽咽道:“老汉子他,他去了!”
啊?李伯伯?
“他,他死得好惨啊,”说着说着,李婶子忍不住呜呜起来,“下雪的那天晚上,我抱着小孙子一起睡,半夜里头冻醒了,哆嗦着给孩子穿上衣裳,去灶房里头拿了柴伙生了火堆,转头,转头回去一看,老汉子他,他没气了……”
“他是活生生冻死的啊!木哥儿!”李婶子嚎啕大哭。
林木悚然一惊,这,冻死了?!
看着李婶子凄惨的样子,林木也心下戚然,“婶子,节哀。”他倒了杯糖水端给李婶子,“暖暖手吧。”
李婶子接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端起碗一气呵成喝下肚了。
放下碗,脸上又带了愁苦,期期艾艾地说,“木哥儿,老汉子这一去,家里头小孙子怎么办呢?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养得活啊!”
林木心下了然,“婶子,您坐,我去去就来。”
转头出了堂屋,推开侧屋的门。
“怎么了?”顾时青问。
林木摇摇头,“李伯伯那晚被冻死了。”
冻死?!顾时青也是心下一惊,他那时候只怕孩子冻出个肺病之类的,没想到真有熬不过的啊!转念一想也是,以前也有高温天气老人热的受不住的呢。
“那咱们要随礼吧?”
“嗯,”林木点头,“我们和他家也不算亲厚,依着村里一般的来就成,只是我有点不忍心,想加一倍出双份子。”
“这有什么,你说行就行,”顾时青笑道,“咱家这点总还是有的。”
林木去灶房拿了个小木篮,里头放了十个鸡蛋和两斤白面递给李婶子,“婶子,一点心意。”
李婶子眼里放光地接过来,挎了篮子走了。
“木木!这场雪可不得了!村里出了好大的事!”知哥儿进了堂屋就想要脱掉外头的大衣裳。
“别!”林木拉了他到侧屋里头,“这里暖和些,堂屋才刚烧上炭盆。”
“你刚说村里出了什么事?”林木接过他的衣裳拍拍道。
“死了不少人哪!”知哥儿白了小脸,“村东头的赵婶子、村西头的老李汉子、还有张爷爷家的小孙子……听说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几个,现在外头安静得很呢!”
“十几个?”林木一下子站起来,“村西头老李汉子是冻死的我知道,其他的怎么?”
“听说里头有冻死的,也有又冷又饿死的。”知哥儿摇摇头。
“哎……”林木也叹了口气。
两个哥儿垂下头,一时没作声,心头沉甸甸的。
“木木?你怎么知道老李汉子是冻死的?”知哥儿突然想起来问道。
“哦,刚刚李婶子来过,”林木解释,“哭得挺让人揪心的,我就随了十个鸡蛋和两斤白面,她也不容易。”
“你呢?跟着村里一般的来?”
“我的天爷啊!”知哥儿睁大了眼睛,叫出声来。
“我就说她怎么比我来得都快,木木!你被骗了呀!”知哥儿哼了一声。
“骗了?”林木愣住了。
“没错!”知哥儿重重点了下头,“村长说了这次都不折腾了,大家伙儿都折腾不起,哪能办席?”
“那李婶子……”
“她怕是为了你的随礼来的,趁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把随礼拿走,你的性子知道不吃席了难道还会要回来?”
“你可别不信!”
林木神色有些犹豫,知哥儿猜得是真的吗?
正说着,外头周夫郎敲门,“夫郎,门口有个张夫郎说要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