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元春将给各位族亲的礼物都及时分发了下去,女眷们都是一顶花冠加宫里时兴的料子,男丁们都是文房四宝并大儒注释过的四书五经,上了年纪的长辈再添一柄上好的檀木拐杖跟大氅,收到礼物的族人们都十分高兴,也忍不住在心里对元春的身家啧啧称奇。

至于荣宁二府的礼,那肯定跟其他族人的不一样。

元春不止亲手把礼物送到各人手里,甚至还直接跟贾兰、贾环、贾琮和贾蓉贾蔷几个见了面。尤其是对贾兰几个,元春多有勉力,也十分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

看到贾兰跟贾珠越来越像,元春忍不住说道:“当初你父亲就是身体亏欠了些,这才没有经受住那连续九日的春闱。不然,你也不至于一出生便没了父亲……”

贾兰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说起他父亲,荣国府里几乎不会提起贾珠如何。虽然贾珠的生辰祭日都有人做功德,但元春又不一样。

贾兰眼含泪珠对元春保证道:“家里从入学开始便教骑射,我身体好着呢,请姑妈不要担心。”

如此,元春便不再说什么了,贾兰心中对家里长辈有些微词,但一切都还好。

她不会劝着贾兰说家里的长辈们都有苦衷,那样太委屈人了。贾兰本来就受了委屈,哪怕长辈们如此作为说得过去,她也不能劝着贾兰不去计较,这是王晴教给她的道理。

等元春午后休息起来,外头的灯笼已经全部挂上去了,司徒恒兴冲冲地过来跟她讲自己在园子里的所见所闻,还说起各处建筑上的匾额。

司徒恒奇道:“我真是没想到母妃在家里住的地方,竟然比宫里还要一些,真是委屈母妃了!”

元春拿修剪整齐的指甲去点了点司徒恒的眉心。虽然知道他不会在宫里乱说话,但眼下他竟然拿荣国府跟宫里相比,这样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宫里那么多人,荣国府可没那些个繁琐的讲究,自然看起来就比宫里更加宽敞些了。”

司徒恒也不在这上头计较,转而说起了来意:“外祖母叫我来看看母妃起了没有,外头的戏班子已经搭起来了,她老人家说都是新排出来的段子,还没有在外头演过的!”

元春带着司徒恒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免想起了当初王晴的吐槽:外头的戏本子都好似固定了似的,便是前朝都有人在唐时《莺莺传》的基础上,改出了《西厢记》,到了本朝,竟然连一个改编的本子都没有!

司徒恒一边走一边跟元春念叨:“母妃,刚刚外祖母给我看过了戏本子,将要上演的叫《白蛇传》,说的是宋朝时期,一个修炼有成的蛇妖,下山找千年前的救命恩人报恩的故事。”

这《白蛇传》元春果然没有听过,不过听司徒恒这样一说她也觉得有点意思。

这市面上有的是戏本子,毕竟一出新戏排出来到正式上演,中间需要的时间不短,古人也有那等十分擅长炒作的,便会提前刊印好些戏本子出来先发售。等到正式演出的时候,感觉又很不一样。

《白蛇传》的本子是王晴提供的点子,其中断桥初遇等桥段都很好的保留了下来,甚至为了歌功颂德,她还特意夸大了朝廷在白素贞出雷峰塔一事上的关键作用,当时班主一听就觉得这戏怕是能传唱几百年呢,对王晴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见元春过来,大家都站起来躬身行礼,都是自家人,便不用跪来跪去的了。

贾母兴冲冲地递给元春一本装订好的戏本子,还颇为得意地向元春炫耀:

“这可是你几个妹妹一起亲手装订好的戏本子,里头的字都是迎春抽空抄写出来的,我老人家日后可是要带去棺材里的,今日只是借你看看!”

这话说得元春哭笑不得,就连司徒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脾性的老人家,大家一致忽略贾母所说有关棺材的部分。

毕竟她年岁着实不小了,便是眼下看着还精神,谁知道她会在哪一日寿终正寝呢。

邢夫人抱着贾萋凑过来解释道:“这可真算得上孤本了,便是这封皮都是宝玉亲手做的,老太太当时一看就舍不得给别人碰了呢。”

王熙凤也跟着说道:“二妹妹跟弟妹合力抄书,四妹妹画图,宝玉拿去装订起来,也就是三妹妹不凑巧,偏偏嫁去外地了不好联系,不然用上三妹妹的字才好呢。”

听到王熙凤提起探春,元春也就笑笑不说话。虽然她出宫来一趟并没有少了探春的礼,但她跟探春真的只有面子情而已,只是因为贾家内部的事情不好外传,她才看起来待探春一视同仁。

周围都是自家人,大家心里都有数,跟着元春一起下笑过之后,就彻底把探春抛诸脑后。

元春这才认真翻看这戏本子来。

戏台子上上演的正是《白蛇传》的片段,贾母喜欢热闹,便选取了断桥初遇跟水淹金山寺两个片段来,等到戏都演完了,太阳也下山了,挂出来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大家简单吃过了元宵便忍不住往园子里簇拥而去,元春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灯也起了些许少女心思,她推着司徒恒去别处,自己拉着王晴去了另一条小路。

“母亲,咱们家的园子比以前更加好看了!”元春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呢,她必须要谨言慎行。

王晴轻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道:“家里的园子还是咱们家太夫人年轻的时候收拾出来的,她老人家的娘家在前朝便是世代清流,说是世家出身也毫不为过!”

元春了然,“难怪家里的园子总比东府的更加好看些呢。”

话题到这里又点到为止,不管是太夫人还是东府,都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待久了不好,王晴便带着元春去找其他人,这园子里有一间水榭,里头夏天里相当凉爽,就是冬天里四面透风不好待,不过眼下屋子里在四周放置了炭盆,原先设计的时候还做了火墙,倒也暖和。

元春一露面,司徒恒便哀嚎着过来求助,贾家同辈的男女大多都有一点诗才,就连公认不学无术的贾琏都能写两首看得过去的诗。作为从来没有写过诗的司徒恒,可不就露怯了嘛。

家里的兄弟姐妹元春都了解得很,看儿子这样,她只会觉得好笑,从宝玉手里接过大家的诗稿,元春忍不住点了点司徒恒的脑门儿。

“你从前又没有学过写诗,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韵脚,谁叫你非要跟大家比来着!”

一扇屏风隔开了男宾女眷。但说话的声音也隔断不了,黛玉一听就知道是宝玉在欺负人了。虽然有些可怜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大外甥,但黛玉就是觉得挺好笑。

贾母看她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拍拍她的后背,提醒她这里还有宫里的人在呢,不要太过失礼。

王熙凤抱着贾萋,让贾萋挡着自己的笑脸,她也觉得宝玉长进了不少,都知道欺负人了,好似从前受欺负的一直都是宝玉他自己,如今这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没一会儿,外头有人家在放烟花,像是跟荣国府离得不远,在外头说话的男人们都看见了,司徒恒见状,便提议荣国府也开始放烟花。

王晴便跟元春说道:“园子里做出来的那条河能够行船,娘娘若是不嫌弃,便带着三殿下四处看看。”

正好一头扎进来的司徒恒听见这话,他赶紧抱着元春的胳膊撒娇,闹着要去坐船,这下子,黛玉并王熙凤几个笑得更加厉害了,心说果然是外甥似舅,宝玉从前便是这样缠着老太太的。

贾母看了这一幕也觉得十分眼熟。但是她的注意力被元春跟司徒恒要去坐船吸引过去了,她不由得出言道:

“我那儿还有两件雀金裘,本来并不适合这时候用。但你们太太见我拿出来晒了一次,便嫌弃不能保暖,给加了两件羊绒制成的内衬,我先前还嫌弃她坏了我的好东西,没想到今儿就应在这里了!”

贾母发话,元春也只能由着司徒恒去了,她一点头,便喜得司徒恒过去抱着贾母好一通奉承,捧得贾母感觉骨头都轻了两分。

鸳鸯在贾母提到雀金裘的时候就让人赶紧去拿。没一会儿,小船准备好了,雀金裘也取来了,贾母亲自给元春和司徒恒穿戴上。

果然二人站在寒风里,也一点没觉得冷,喜得司徒恒又奉承了王晴一通。

“这个羊绒的内衬可真是好,又轻又薄还十分防风御寒!”

司徒恒其实早就想问了,为何荣国府的大家穿的都不厚,甚至可以说是单薄。但就是没觉得冷,想来该是这羊绒立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