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花起初打的是二妮的主意。

二妮嘛, 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说会道, 不会讨年春花欢心。

她就想着找楚志茂说说, 不能给一个丫头片子花这么多的钱。

可是,楚志茂早就和年春花分家了,而且这些日子, 他冷眼看年春花的做派,也明白了。

年春花心里只有楚志业和福团。

其余人就是她心里没福的草。

楚志茂直接了当说:“妈,我不让二妮读书, 拿钱去给福团读书?还是给四妮读书?妈,我知道你除了大哥之外, 目前最不喜欢的也就是我。”

“你觉得我和大哥脑子笨,但是我们也没笨到那份儿上吧, 给人当大伯三伯?不管自己亲生女儿?”

年春花:……

她嗫嚅着就要耍浑:“妈可是生了你养了你……”

楚志茂直接道:“行行行, 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你对我恩情如山我知道, 但你也不能天天拿这话来压我吧, 你要是不服, 咱们就去队委会或者派出所调节,问问天底下有没有不让自己女儿上学,让别人孩子上学的道理?”

年春花就蔫儿了。

在门外偷听的福团眼神一闪,太不一样了,这一家太不一样。

福团有时候在队里, 能听到一些心恶的队员骂自己的女儿是赔钱货。

这不是才是常态吗?照福团的直觉,原本楚志茂这些人都不该喜欢自己的女儿, 觉得女儿是赔钱货, 但是知道她有福, 捧着爱着敬着她。

但是,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她直觉这一切和楚枫有关系。

福团正在偷听壁角的时候,外边蔡顺英回来了,她一脸厌恶地瞧着福团,直接指桑骂槐开了:“这哪儿来的东西,大路不走你走小路,偷偷摸摸的干啥?影子都是斜的。”

说着,把一只鸡撵走。

福团的脸蛋红扑扑的,赶紧低头走开。

蔡顺英厌烦得都不想见到她,这玩意儿特爱偷听壁角,又爱告状,还有人盲目撑腰。

她是真不想打交道。

要蔡顺英说,这些福团的恶心之处,不只会恶心别人,也早晚会恶心到她自己。

当初要不是福团偷偷听壁角,误会了陈容芳,她也不会离开陈容芳楚志国一家。

现在到了这家,是好是坏难说着呢。

蔡顺英和楚志茂联手,拒绝了年春花。

蔡顺英是重男轻女,这一点没得洗,也就导致二妮现在都不愿意和她亲近。

但是,那天她被自己弟媳点拨后,也顿悟了,不会苛待二妮。

加上弟媳喜欢二妮,经常给二妮送些衣服来,二妮显得和弟媳更亲近一些。

就连大壮也经常说,舅舅和舅妈更像是二妮的爸爸妈妈。

却说年春花碰了一鼻子灰,又打起了四妮的主意。

可是李秀琴她油盐不进,甚至说四妮今年还小,本来就不上学,另外两个儿子大一些,得上学。

总不可能抠他们俩的钱给福团念书吧?

也是,四妮才五岁,确实不上学。

年春花也是昏了头,她在家里几个孩子身上瞄来瞄去,就把主意打在了楚学文、楚学武哥俩身上。

没有亲妈的孩子像是草。

现在拿捏这俩孩子可容易得很。

他们是楚志平的孩子,本来就不是很受年春花的喜欢,又没了亲妈,只有后妈,楚志平是个愚孝的,现在他俩就是年春花手心的蚂蚱。

年春花不容置喙地把楚志平一家叫来开会。

她翘着二郎腿:“老二,我要给你说个事情,家里经济紧,你也知道,你今年娶媳妇,费了公中不少钱。”

楚志平顿了顿,他费了公中的钱?

他娶媳妇,是花了一些,可那是他的原配被逼走了。

他花费的钱,有四弟花费的多?有因为福团闹出来的事开支多?

楚志平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可他孝了一辈子,他那股气憋在心里,被年春花冷冷一眼看过去,就散了。

年春花道:“老二,你难道不认这个事?当初给你娶媳妇,队里人可是都知道。”

楚志平连连点头。

得听妈的话,得听妈的话。

他为了听妈的话,都散了一个家,都到了这份儿上了,他要一辈子听妈的话。

张倩则是在心里骂年春花这个老不死的,等以后她磋磨不死这个毒妇。

但现在张倩还在装乖,因为她看出年春花是不要楚志平的儿子读书。

符合她的利益。

果不其然,年春花瞥了眼楚学文、楚学武:“学文的成绩,一直不咋好,我看他天天不是去这儿玩,就是去那儿玩,学文,奶问你,你还想不想上学?”

楚学文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然想上学,学校老师提起队里不上学的孩子,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是,年春花的神色和语气……

明明就是想让他说不想。

大人就是这样,他们自己有了想法,假装公平公正地去问孩子,实际孩子早就察言观色,知道了他们想要什么。

楚学文咬咬牙:“想。

年春花马上骂开了:“想你一天到晚不认真学?想你瞎玩儿?!你那是想读书吗,你是想去玩儿,想扔咱家的钱!”

楚学文打了个冷战,年春花骂得生气,楚志平听得生气,抬起手就扇了楚学文一耳光。

楚学文的心拔凉。

他突然想到了白佳慧,想到白佳慧孱弱的身躯是怎么挡在他的面前保护他,为此得了奶奶的恨意。

而楚学文呢?

他还在恨白佳慧和家里闹,让他丢脸,不配做他的妈妈。

楚学文忽然有了丝丝后悔。

年春花顺了顺气,又看向楚学武:“你呢?你要不要去读书?你还没念书,但我看你还不如你哥聪明。”

楚学武没上过学,不会想着上学,他则道:“不想!”

年春花露出一些笑意。

这才好,那就楚学武了。

今年楚学武不念书了,让福团念。

年春花对众人道:“读书这个事情要天分,学武自己都不想念书,强逼他也没办法,学武就不用念书了。”

“哪天我去队上说一下,他可以帮家里出力挣工分了。”

年春花一锤定音,没想到这时,楚志平还像个父亲的样子:“可是,他连名字都不会写。”

年春花摆摆手:“这算什么?家里这么多上学的,让福团回来教他写名字就是,福团聪明着呢。”

楚志平一愣。

家里工分是他赚的,最后他的孩子没书念,给福团念?

这有些荒谬了,让楚志平瞬间想到自己的家是如何破碎的。

他终于说了一句,却遭来年春花无情的镇压:“学武都乐意!人家学武学文心多好,从小就懂得谦让。”

是啊,当初楚学文和楚学武为了福团,亲妈都不要。

现在把读书的机会让给福团又怎么了?

楚志平反应过来这个逻辑,也不吭声了。

楚学文还有点理智,楚学武是他亲弟弟,虽然他们一起争夺福团,但感觉总是不同的。

楚学文说:“不行,弟弟要读书。”

张倩目光闪烁了一下,借故要去上厕所。

过了会儿,张倩悄悄给年春花招手,然后对年春花咬耳朵:“妈,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年春花道:“怎么?”

张倩说:“我咋觉得学文眼睛里对妈你有恨意呢?一个小孩儿,咋这么狠。”

“我听说学校里,有的老师教孩子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我就怕学文的心野了,他记得今天的事情,惦记着他弟弟上不了学,以后不知道要做出啥孽。”

“妈啊,我是个后妈,我想教育,但我怕落埋怨,我没办法只能来给你说了。”

年春花去一瞧楚学文,此刻满脸不忿的楚学文在年春花眼里就是在恨她。

年春花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现在她恼羞成怒,完全信了张倩的话。

这个学,楚学文也不能上了。

读书把心读野了怎么行?

正好给家里省钱!

就这样,楚学文楚学武都不能再去上学,楚学武倒是傻乐。

楚学文却颇觉走投无路,他走到家门口哭,想得到别人的帮助,可是别人一问原委,那就不插手了。

原来是家里没钱给所有孩子读书,就牺牲了这俩人。

队里人就想,这应当的啊。

这两人连亲妈亲妹都不认,没什么亲情观念,家里养他们也是养白眼狼。

更有人想着,年春画家里每个孩子读书都有正当理由,人家爸妈赚的钱钱,自己该读书,唯一可能占了便宜的就是福团。

可楚学文楚学武这么喜欢福团,现在为福团牺牲,别人难道还能插手?

有人被楚学文哭烦了,道:“这不是福团要读书吗?你们要哭,去找福团哭才有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