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添才、楚三叔蹲在大会堂面前, 趁队员们都没到,他们叭叭抽着旱烟。

楚三叔问:“这么快, 就要结算工分了?”

这还没到年关呢。

楚三叔担心一些队员手里太松散, 结算工分的钱存不了几天,就拿去败了。

刘添才抹了把脸:“嗯,总不可能看着第九生产队的队风就这么败下去吧, 人人都想着靠什么福不劳而获,以后咱们咋办?”

刘添才压低声音,对楚三叔道:“像是年春花家的福团这种事, 在以往,都应该上报!我为什么没有上报?他们根本不懂我的心。”

楚三叔叹一口气, 拍拍刘添才的肩膀。

他怎么不知道刘添才的心意?

以前那些年,说句不该说的, 有些罪定得太严了。

这个事一旦报上去, 年春花家、还有那些捧着年春花家福团的那些人家几代都完了。

年春花是个混球,有问题, 可是她家那些孙子孙女辈的何其无辜?

刘添才现在纯属厌恶年春花、福团搅风搅雨, 又不想做得太绝, 害了楚枫、楚深和大壮他们。

最终,刘添才道:“我现在就要结算工分让他们看看,什么福?狗屁的福!他们天天想着自己有福,最终看他们赚了多少工分?”

“要是这种提醒他们都看不透,也就别怪我了。”

刘添才和楚三叔说完话, 队员们已经稀稀拉拉来了。

他们扛着农具的扛着农具,裤腿沾着泥, 纳鞋底子的妇女们身上稍微干净一些, 但一看也能看出在家做了许多话。

刘添才和楚三叔直起身, 推开大会堂的门,朝里边走去。

刘添才握着一个大喇叭,一段开场白后,说出自己要结算工分的事情。

他说:“今年,我们生产队经历风风雨雨,有挫折、也有许多收获,我们的劳动应该创造出丰硕的果实,今天,我们就要结算工分。”

队委会的会计戴着眼镜坐好,本子上记载着的就是各家的工分。

他嘴里念叨一家户主的名字,那家户主就站出去,去核对工分,全都没有问题。

之前秋收的粮食,每家领了多少,会计这里也都有记账。

工分减去粮食,就能决定这家人是进钱户、还是要倒赔钱。

年春花得意地昂着头,这段日子她受了大家的巴结,高兴多了。福团呢,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她为了显示自己的团宠地位,什么热闹都想凑。

现在,福团就巴巴地想进大会堂来。

结果大会堂边缘坐的正是王老五的老婆,一看是福团,她就想起严老五受伤的事儿。

她心想,日出东方红,伟人的照片都在上边儿挂着呢。

这大白天的,她就不信福团敢干啥?昨晚上王老五他们一瘸一拐地给福团泼了粪,不也没出大问题?

其实这就涉及到一个信或是不信的问题。

王老五他们以前信福团,讨好福团,那只要一点点得罪福团,他们就要吃大亏。但他们不信福团后,福团的力量对他们反而减弱不少。

王老五老婆冷着脸对福团道:“你挤什么挤?这种地方是你这个小孩儿来的吗?你看其余人带小孩儿来了吗?”

“就你特殊、就你想出风头对吧?在外边好好待着!天天的抢着吃热乎的屎尖尖呢。”

福团:……

福团被吼出去了。

可这里离年春花坐的地方远,年春花也没及时听到来给她撑腰,福团只能忍了这亏。

里边儿,刘添才严肃地望向年春花:“年春花,今年你们家的工分在全队来说最少,你家人这么多,干的活出的力却最少。你们对得起队上发给你们的粮食吗?”

“现在你们家倒欠队里十九元!”

年春花这段时间逢人就说自己有福,哪里受过这种气,她滚刀肉般一别脸,就有些不悦。

刘添才气乐了,不悦对吧?

“补上钱。”他道。

楚志国、陈容芳等人冷眼瞧着年春花的表现,都觉得年春花是被福气熏傻了脑子。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年春花和队长对着干能讨到好吗?真以为自己有福,全天下都要捧着你?

人家队长都不用其余办法,就让你补上粮食钱,你能怎么办吧?

年春花一听补钱,那手就颤了颤,她还有点想跟之前那样给队长说几句软话,可是,她现在和之前不一样,她现在拉不下脸了。

幸好,年春花还有狗腿子王萤。

王萤挺着大肚子,捶着腰说:“队长,你催什么吗?春花婶子家难道还能缺你这几个钱?人家楚四哥在供销社上班,每个月能领工资的。”

刘添才道:“既然这样,等他下班回来,让他来交钱。”

年春花一咬牙,那可不行……

这段时间,楚志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钱越来越厉害,现在她家表面光线,内里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靠着福团的“福气” 偶尔她家捡到一些钱,也都很快花完。

家里油、糖什么的都没了,也没人种自留地的菜,只能靠福团的“福”有时捡到一些小兔子、野山鸡之类的打打牙祭。

野兔子野山鸡是好吃,可关键是,心里没底啊。

一家子就跟乞丐似的,巴望着山上的东西,还生怕被队里的人发现他们薅社会主义的墙角。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年春花拿不出这么些钱,她一咬牙:“队长……我,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其他家,比如王老五他们,不也欠钱吗?”

“我们过段时间还、过段时间还……”

年春花讪讪的,一张老脸全无之前的犟性。

王萤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春花婶子家难道没这么多钱吗?这确实不是小数目,可春花婶子家不是有福团这个福娃娃吗?

这时候,王老五也不高兴了。

这年春花是不是个傻缺?以前队里也有欠钱的,队里从来不会逼迫。

因为大家都没钱,队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可能把人抓去放血。

这年春花今天被单单点出来,不就是因为她们平日太傲气了,吹得自己天上有地上无的?居然还敢连累自己。

王老五呸了一声:“年春花!我家也欠钱,但我家穷啊,我家没福,你天天念叨着你有福,你家福团有福,咋你家会没钱?”

“你怕不是故意抠队里的财产来富自己吧!”

年春花一听这话,就打了个冷颤。

这话太重了,要是传出去,可不像她念叨家里有福这种话一样。年春花分得清什么罪名轻、什么罪名重。

她马上一拍大腿:“唉,我家哪儿有钱,我家……我家什么都没有啊。”

她儿媳妇李秀琴则生怕这个事牵累这么大,连忙吼出来:“我家真的没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每天除了福团能吃鸡蛋,其余人好久没吃上白米饭了。”

说着,李秀琴不由抹泪:“什么福、富她自己,害全家的福!”

所有人都震惊了。

年春花家吹得这么高调,原来内里这么不堪吗?

其实,这是人之常情,现在又不是商品经济,被“福气”养刁了的年春花一家变得懒惰,除了挨饿受穷还有什么出路?

至于福团为什么过得好?那是集合了年春花一家的资源全力供养她。

年春花面子上挂不住,却不敢再打李秀琴,只能任由别人诧异、鄙视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瞟。

最终,刘添才冷冷扫了年春花一眼,对所有人道:“天道酬勤,懒即受穷!年春花家不挨饿受穷,都没有天理,能有什么福!”

“王老五,本来你这么勤快,要不是这段时间你也贪玩好耍,你家也该是进钱户,你们去巴结那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得到了什么?”

“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一个队的,你们底下在搞什么鬼,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今天我还愿意忍你,哪天我忍受不了了,我直接上报公社!”

“到时候抓几个人,看你们还要不要妖言惑众。”

王老五怕啊,他也后悔,看着自己受伤的脚,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队长,对不起,我……”

他真是猪脑子。

刘添才也不理会他,继续对大家道:“今年算下来,进钱最多的人家是陈容芳、楚志国,尤其是陈容芳,挽救了队里的蚕。”

“她想出来的办法推广出去,拯救了不少晚秋蚕,现在,上面要单独授予他家奖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