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兰脸上的惊恐凝固, 像恐怖画作上女尸,死亡瞬间被定格在画布上。

她盯着程玉载清澈的眼睛,慢慢冷静下来, “你别诓我, 你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来找我的就不是你了。”

“小玉,你是不是恨妈妈才跟妈妈说那样的话?我以为这件事永远不会被人知道,我以为你可以安安心心过一辈子富贵的生活。”

她后怕的要命,长期服用药物让她比同龄人憔悴的多,激动时面部精神失控,但还是泪光盈盈看着儿子,企图从儿子脸上看到一丝理解。

“你以为?”程玉载被气笑了, 他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个癫狂的女人,“你以为调换了孩子就是对孩子好?”

让自己的孩子顶替别人的人生,再把家庭优越,本该正常生活的孩子带出来,受尽苦难。

甚至连一个正常的人生都无法给他,还要靠着吸养子的血,才能勉强生存下去。

“妈妈也舍不得啊!可当时你爸不回家,他还一身毛病,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怎么肯带着你吃苦!”自己掏心掏肺付出的儿子对她行为不屑,不被理解让任兰情绪崩溃,难道是她的错吗?她也是没办法啊!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你都不知道妈妈想你的时候,是怎么熬过去的!你以为我就不心疼清章吗?但我是个母亲, 我只能先想到自己的孩子。”

所以就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孩子吗?

程玉载耳边是心疼剧烈跳动声, 他脸色涨红, 耳骨朵儿也被怒气渲染成粉红。

他真想恶意的告诉前面那个口口声声说为自己孩子好的女人,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且他过得不好,自卑又扭曲,他的人生里,没有一个人爱他,注意到他。

程玉载平息刚才一瞬间要爆炸的心脏,凉凉扯唇开口,“争辩这些有意义吗?”

这种狗血的前尘旧事,他才不关心。

让她自我感动吧!

任兰神色一顿,像被临头泼了一盆冷水,疯长的情绪一下子被浇灭,十八年来她的痛苦和思念,在少年的眼里,微不足道。

即便这样,任兰还记得维护孩子,她沉下脸,眼中有奇异的冷酷,“现在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有几个?”

察觉到任兰的用意,程玉载脸颊阴沉下来,“你想干什么?”

任兰急迫道:“你的真实身份要是要被你爸爸知道,你就毁了。妈妈只是要想办法控解决这件事情。”

她裹着一层灰翳的眼瞳紧紧盯着程玉载,“小玉,你可以认为是妈妈自私,但妈妈永远不会害你,你要是被揭穿身份,你就过不了这样不用担心钱的生活,你想跟清章一样吗?他很累的!从小到大,我没有给他买过一件超过一百的衣服。”

“你能过这样的生活吗?睁开眼就为钱发愁,生怕交不起医药费就被赶出医院,下了课就要想办法赚钱,有时候连续几天睡不了一个好觉!”

“我知道你不忍心清章的受委屈,但是你们已经过了十八年这样的生活,你想把清章的东西都还给他,妈妈很理解,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而且清章已经习惯了,他可以承受得了自己的身世吗?他也不一定能习惯富贵悠闲的日子。”

任兰拼命解释,小玉载只是一个娇柔的Omega,涉世不深,又有Omega特有的纯真善良,会听进去的。

她深吸一口气,生怕说服不了儿子,继续分析利弊,“你要是于心不忍,可以暗中接济清章。清章他高二了,再过一年就能高考,等他毕业了,你再用人脉给他找一个体面的工作,这样他也可以慢慢变好,你也可以继续过你的生活,玉载,你想想好吗?妈妈还在生病,你又在念书,你没吃过苦的,你没办法帮着养妈妈,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不让你爸爸知道,你仔细想想好吗?”

程玉载震惊地看着任兰,这个女人没有她想的那么蠢。

这个书里可悲可恶的女人,也能想的那么深,她什么都懂,只是装糊涂压榨着男主。

程玉载怒形于色,这个女人太不可救药了,“我跟你无话可说,你要么自己去程家说出真相,要么我去说,你自己考虑吧!”

说完不再看呆若木鸡的任兰一眼,转身便要走。

如果说之前只是把任兰当作一个工具人,但现在任兰的说辞,真把他恶心到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她怎么有脸毫无心理负担的吸男主的血。

是啊!她是母亲,首先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所以她毫无底线让另一个孩子去担负本该是她孩子的责任。

甚至自私的想抢夺另一个孩子的人生。

程玉载没把自己当成过这个世界的程玉载。

他只是一个客观的,以上帝视角看着这个故事。

但他很心疼男主,也很惜命,他不会跟任兰那样蠢,把别人都当傻子。

“玉载!你听妈说。”儿子决绝的态度让任兰吓到,连忙喊住程玉载,“你不能那样想,你不能害自己。”

程玉载眉宇狠狠皱起,他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心里却升出一股扭曲的快意,“你是不是以为我活的很好?其实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爱过我,也没在乎我,我真不觉得,程家,有什么好。”

说完,没有犹豫直接拉开病房木门,把任兰的哭声挡在病房内。

结束了!都快结束了!

程玉载握紧拳头,看着廊道外熙攘的景色。

他调整好呼吸,往简星光办公室走的时候特地扫了眼两边的病房,确认没有打扰到其他病人。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他余光撇到一道清瘦的身影。

程玉载愣了愣,是拎着凉皮的男主,“你没走电梯?”

男主不知怎么脸白如纸,唇上的血色尽失,眼中也闪过一抹仓惶。

“怎么了?”男主的脸色太难看了。

程玉载上前一步,想要扶住程清章。

程清章却在这时,猛地后退半步。

程玉载手落了空。

看着悬在空中那只手,程玉载再次愣住。

程清章也骤然回神,有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程玉载放下手,当作没有发生这尴尬的事,“身体不舒服吗?”

程清章透彻的目光移到程玉载脸上,唇角紧绷着,捏着凉皮塑料袋的手指因为用力发白,“没事,走楼梯一时岔气了。”

语气依旧冷静,看不出刚才短暂的失态。

程玉载看了眼楼梯,这里是四楼,一个年轻男人怎么连四楼都走不了。

他心乱如麻,没有多想,“怎么不坐电梯?”

“有护士推病床,和病人家属一起坐电梯,另一间人多,我就走楼梯了。”程清章面无表情解释。

程玉载不疑有他,他现在不想回病房再看任兰的脸,“我今天先回去了。”

“等一下。”程清章叫住程玉载,眸光闪烁,淬着令人心碎的光芒,他无力捏紧手中的塑料袋,“我跟你一起回去。”

程玉载诧异,他也不想男主面对任兰,他不怕男主发现真相。

就是怕男主看到任兰失控,还得费心哄那个女人。

她配得到男主的细心呵护吗?

“上次我包的水饺应该还剩十来个,加上凉皮,应该够我们吃了。”

程清章眸中划过一丝波动,点点头,“走电梯吗?”

“都在楼梯口了,就走楼梯吧!”程玉载情绪低落地笑笑。

将来,就算男主不记恨他,他们也不会有这样心平气和走在一起的机会了。

“好。”

下楼后,程清章去推车,程玉载老规矩去医院大门坐车。

出去便看到边上主打凉皮的小吃店,有几份打包好的凉皮放在台面上。

程玉载没往深处想,就听到男主的声音,连忙招手。

两人回到家后,程玉载顺手烧水。

程清章自然而然推程玉载进屋:“你去做功课,我来。”

“不着急,我来做吧!你在医院呆一天了,洗个澡去去晦气。”程玉载又折回来,从冰箱里翻出前两天包好白菜猪肉水饺。

他手艺还行,却比不上做什么都很惊艳的男主。

不过男主很给面子,不会挑三拣四,给啥吃啥。

“要不?趁着有时间我们再包点饺子?”程玉载缓缓开口,说不定将来吃不到男主调的馅了。

程清章看着勉强微笑的小Omega,缓缓点了下头。

“我,那我现在去买材料。”程玉载把刚进鞋柜的鞋子又拿出来。

小区内就有菜店,买菜很方便。

小Omega走后,程清章勉强维持的平静瞬间击溃。

他面无表情盯着加热中起泡的水,眼中划过迷茫。

半晌,似是想到什么,程清章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从里面翻出那只小柿子下面的一块相片碎片。

那时,他看到母亲不正常的神色,和垃圾桶撕掉的碎片。

他敏锐察觉到异样,顾及母亲的想法,他当作没有看到。

但在蹲下给任兰喂粥时,捡走了一块有人像的碎片。

任兰那么紧张的不想让他发现的事情,程清章能想到的不多。

一年前任兰突然重病,在得知母亲患有病毒性肝硬化,常规治疗只是只能拖延时间,只能换/肝多活几年,他第一时间做了肝/源配对。

那时,他跟任兰说自己跟她不匹配,任兰并没有过多反应。

但他没有说,当时的主治医生看到报告后,得知任兰跟程大海等级不高,建议他跟任兰做一个亲子鉴定。

结果不出意外,低等级AO结合,生下高等级Alpha机率万里挑一,他们不是亲子关系。

程清章只是短暂愣怔几秒,拜托主治医师不要宣传出去,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重病的母亲。

他沉默接受这个现实,承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呵——

只是,这一切都在今天破碎了。

他目光扫到那颗橘红色的小柿子,犹豫了一下,拿了起来。

程玉载回家的时候,男主已经把调好酱汁,把饺子和凉皮都放桌上等他。

他把肉和菜放到厨房台子上,推门进去,“可以吃啦?”

刚坐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橘红色小柿子,挂在男主修长白皙的脖子上,“你怎么带上了?”

程清章睫毛轻颤。

他夹起一只饺子放进蘸料碗里,缓缓抬眸看向笑靥的程玉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声音很轻。

程玉载笑容一滞,继续笑道,“这是怎么了?”

程清章拧眉,眼睛从程玉载脸上移开,盯着碗里白胖的饺子,语气有些冷硬,“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闹够脾气了,该回家了。”

程玉载无措看着程清章。

为什么...

突然赶他走?

程清章狠心闭上眼:“这几天就走吧!”

任兰说的没错,他肩上担负的这份让人喘不过气的重担,小玉米怎么承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的好大儿!

呜呜呜!

如果换成别的人,宝宝肯定会沉默但强硬回归自己的家庭。

但是那是小玉米呀!

(前面其实有伏笔的,作者多次强调,低等级AO生下高等级孩子机率很小,也强调过亲人配型成功率很高,男主肯定在妈妈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配型了,配型不成功,生出他这样优秀的娃机率又低,男主自己都会怀疑的。然后前面任兰撕外婆照片,男主为什么要蹲下喂粥,也是为了这一幕铺垫)

妈妈的好大儿,一直是一个冷静,强大,理智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