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伤,黑心肝的,我好端端的女儿嫁过来却被折腾成这副惨样,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不知道心疼!”
一看到王大梅布巾覆盖下溃烂发炎的臀部,马大娘就止不住抹眼泪。
赵老太跟赵小宝默默缩在一边吃剩下的野菜。
因为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使得她心力交瘁,整个人看起来一日比一日憔悴消瘦。
刚刚出去摘野菜的时候,赵老太不知道从谁口中听说了赵洛锦花银子将小院和荒地买下来的事。
现在正堵心着呢,又听到马大娘这一句夹枪带棍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不知道心疼,吃饭都成问题了,哪里还有闲钱给她治伤!”
马大娘冷笑,“那不也是你儿子没用?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赶了出来,也不嫌丢人!”
她不理会赵老太难看的脸色,擦了擦眼泪,“我说大梅啊,你男人都狠心抛下老娘和儿子跑了,你何必为了这一家子劳心劳力?”
“听娘的话,拿了和离书跟娘回去吧,娘出钱给你治。”
“咱们村那个强子你还记得不?就是小时候跟你耍得很好的那个,他一年前不是丧了妻?这段时间正打算再娶呢!”
“等你养好了伤,娘给你说道说道,让你嫁过去,总好过留在这里操劳半生熬成没人要的老婆子。”
母女俩刚抱头哭了一顿,王大梅眼睛这会儿还红着,听到娘的话,一时间有些愣住。
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赵老太有心偷听母女俩的话,再加上马大娘根本没压低声音,所以这些话是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里。
她还没等王大梅表态,就先阴沉着脸站了起来反驳道:“不行!我绝不同意!”
“小宝可是她儿子,她改嫁了小宝怎么办?”
马大娘满脸讥讽:“你不同意?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你儿子都不念着你们婆孙说走就走,凭什么要我女儿来当这个冤大头!”
“感情你儿子走得,我女儿就要陪你们死磕在这里了?”
赵石偷了她借来治病的几百文钱逃走,一直都是赵老太的心病。
此时听马大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此事,气血翻涌,脑袋也跟着疼起来。
她在赵小宝的搀扶下坐在地上,心头憋闷得慌,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马大娘以为她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重新将目光落回女儿身上。
“大梅,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如果你非要留下来,娘也只能狠心跟你断了来往了。”
“娘也有一大家子要顾着,不可能说拿自个家里的钱来接济你们,就算我愿意,你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能没有意见吗?”
“所以这怪不得娘,你好好考虑清楚吧!”
见马大娘作势要走,王大梅心急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娘……我没说不愿意,我跟你走!”
这样顿顿吃野菜的日子,她真的过不下去了!
她的伤一拖再拖,昨晚因为寻找赵小宝,伤口又重新崩裂开,不仅没钱治,还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摆脱的机会放在她面前,而且利弊都如此分明了,王大梅如何能不动摇。
赵老太脸一白,撑着一口气上前把王大梅拽住,“大梅,大梅你不能走!你想想小宝,他还这么小,你真的舍得丢下他不管吗?”
王大梅看着赵小宝漆黑的小脸,和蓄满泪的眼眶,心有不忍,“娘,我能带上小宝吗?”
“带什么带!你嫁过人,还生了几个孩子,本就不好再说亲,再带个拖油瓶,你看强子会要你吗?”
马大娘没好气地数落了王大梅一通,又看向赵小宝,语气生硬。
“小宝,你已经五岁半了,也该懂点事了,你娘留下来没有好日子过的,你忍心她为了你们放弃大好前途一生都是劳苦命吗?”
“她以前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你,你不能恩将仇报,做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马大娘的话,成功止住了赵小宝往前迈的步子,也让他到口的那句话给梗住。
他孤零零地站在树下,鼻尖一抽一抽,眼泪大颗大颗的无声往下掉。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失去嚎啕大哭,肆意吵闹的资格,连哭都要死死咬着牙,哽咽啜泣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大娘撇开脸,强行掰开赵老太的手,满脸怒容:“我带我女儿回去治伤,你凭什么阻拦!你非要看她病死你才满意是吗?”
赵老太死拽着不放,像是在较量一般,可她忍饥挨饿了这么多天,哪里是马大娘的对手,最终还是没能拉住王大梅。
“你个老妖婆,还想阻碍我女儿去过好日子,你怎么就这么歹毒呢?”
赵老太被甩开手,情急之下气血攻心,眼前一黑,猛然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将母女两吓得不轻,也顾不得走了,连忙把人送到了村里有行医经验的许大夫家里看病。
大夫只是开了几帖子药,说了句肝火犯胃,急火攻心,让好生将养着,注意别惹老人家生气就让人离开了。
“小宝,大夫说了,你奶很有可能会一病不起,以后花钱买药肯定是少不了,你去将村长喊过来出面给你娘一封和离书,我给你二两钱子治你奶的病,怎么样?”
马大娘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了,虽然觉得小宝可怜,可要是一时心软让女儿留下来,日后可怜的就是她。
赵石已经跑了,赵富贵也指望不上了,万一赵老太有个什么,将来只有她们孤儿寡母两个相依为命。
王家不可能养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她能为女儿谋划的,就是让她重新嫁一个能养她后半生的人家。
赵小宝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王大梅,见她也如马大娘一样希冀地看着自己,眼睛酸了酸,又想哭了。
他抹了把眼泪,垂下了眼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
良久都没听到王大梅否决的声音,赵小宝心中那一丝希望渐渐泯灭。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村长家走去,踉跄的身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马大娘松了口气。
小宝要是松口,这事就好办多了,虽然心疼二两银子,可一想到这点钱能换她女儿脱离这片苦海,马大娘就没那么肉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