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孙老爷七十多岁的高龄了,仍然老而弥坚,一点也没有要进棺材的样子。

他面部沟壑纵横,垂拉下来的眼皮几乎遮住了半个浑浊的眼珠子,此刻那双眼里阴气森然,极其不善。

反倒是周老爷,虽面容看着才及花甲之年,可头发已经全白了,估摸是没少被周家骏这个逆子气的。

这会儿听到孙老爷的豪言壮语,都不消说,周老爷的步子就先往旁边挪了挪。

他朝裴宴拱了拱手,“这位公子,我儿多有得罪,老夫在此替他向你赔罪,店内损失,周家定如数……赔偿。”

见识过裴宴的贵气,这赔偿二字,周老爷说得底气不足,连声音都是不稳的。

孙老爷对周老爷此番作态很是不屑,“周立峰,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遇事就想着用钱摆平,真是孬种,老夫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嘲讽完周老爷,孙老爷目光沉沉地看着裴宴,“我孙家的人也是你们这些屑小能动的?今天你要是不能给老夫一个说法,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了你的狗……”

孙老爷一个命字还没落下,长风的剑就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眸光森寒,眼里杀意凛冽,剑刃已然见了血。

倘若再进分毫,孙老爷的喉管都怕要被他给割破了。

孙老爷浑黄的老眼里尽是惊恐,他张着嘴,因为脖子上的刺痛与蜿蜒流下来的血迹,久久发不出声音来。

在场的人都被吓住了,哪怕是周老爷都没想到长风说动手就敢动手,心中对于他们的身份越发忌惮,连面上都恭敬了许多。

裴宴拔乱了算盘,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这店里也没甚值钱的玩意儿,就是这桌椅用是你们这里最贵最好的木材,这被摔碎的瓷器,也都是玉瓷斋的镇店之宝。”

“要是真算起来,这林林总总的加上修葺费和人工费,也才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两,不多。”

听到玉瓷斋的镇店之宝,周老爷就已经有点眼晕了,这会儿再听裴宴算出来的一串数目,脸颊都跟着抖了几抖。

依靠他如今的财力,拿出一万三千多两,相当于赔了三分之二的家财,说句倾家**产也不为过。

周老爷心都在滴血。

周夫人一懵,“老爷,这小小的店面哪里会值这么多银子,你别是被骗了。”

“闭嘴!”

周老爷看了裴宴一眼,见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请公子宽限三日,三日后老夫必定将这些银钱筹集好送来此处。”

裴宴微微颔首,算是允了。

周老爷片刻不敢多呆,忙让人抬着昏过去的周家骏离开了月茗轩。

临行前,还不忘朝孙老爷道:“贵府的亲事,我儿是高攀不上了,这定亲的事宜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才甩袖离去。

孙老爷心中虽气,可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的,那冰冷的剑还贴在他脖子上呢,他怕一动,下一秒喉咙就被割断了。

裴宴拔弄了两下算盘,这才将目光放在孙老爷身上,“贵府小姐孟浪无礼,对我身心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我认为这事要比砸个店面严重得多,孙家主认为呢?”

“是……是。”

孙老爷哆嗦着双腿,哪怕这会儿心中恼恨得想杀人,都不敢多喘一下气。

“贵府小姐先是对我出言不逊,让我入赘孙家,后又怂恿周家公子杀我随从,毁我店面,如此折辱,实在令人不堪忍受。”

“这样吧,我也不要多,你以周家三倍的价格赔偿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两的三倍,那就是四万一千两百五十两!

哪怕孙老爷是个富户,这么多银子拿出来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孙老爷收起心中的暗恨,腆着脸笑:“赔,我赔就是了,不过你给周立峰三天时间筹银子,也总得给我三天时间准备吧?”

三天之后,就是他们的死期!

裴宴眼神示意长风把剑收起来,对于孙老爷的算计,就跟没看到似的。

等孙老爷一众带着失血过多的孙佳瑶离开,长风才道:“主子,这孙家的未必肯把银子拿出来。”

“无妨,你让人多收集一些孙家这些年做下的恶事,安平镇的亭长管不了,总有能管的人。”

裴宴转身迈步进了后院,“那买珠花的小子可是找到了?”

“回主子,这几日镇上并无他的踪迹。”

那日回来,长风便拿着珠花到珠宝首饰店问了一遍,只不过店家售卖之人大多只对有钱有势的顾客周到上心,哪里会在意一个穷小子。

所以除了大致的年龄身高,长风能获取的信息极为有限,而想要在十里八乡将人给找出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何况他们人手有限,根本不可能分神去乡下一一细查。

裴宴顿了顿,心中暗想,那人莫不是山中的精怪?否则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敛去眸中的深思,裴宴道:“不必找了,让人盯着孙府。”

“是,主子。”

***

淮阳村。

王大梅趴在躺板上嚼着嘴里发苦的野菜梗,心里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赵石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刚开始王大梅还会盼望着他回来,可这么多天过去,还是毫无音讯,她已经认清了赵石抛妻弃子,狠心绝情的事实。

如今家中下有五岁的赵小宝要拉扯,上有身体越发不行的赵老太要赡养,家徒四壁,吃喝成愁。

光是想想王大梅就觉得日子一片黑暗,茫茫然看不见尽头。

“大梅啊,诶哟,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上哪弄来的这一身伤?”

老远着呢,就看到一个腰圆膀粗的妇人扭着腰胯走了过来。

王大梅一听这声音,便激动地喊了声:“娘!”

“你怎么来了?”

马大娘恨铁不成钢,“我不来,我再不来你岂不是要被这一老一小给拖累死,瞧瞧,这都吃的是些什么东西,猪都吃的比这好!”

“要是娘早知道你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嫁给赵石,个杀千刀的,自己跑了留下来一堆烂摊子给你收拾,真不是个东西!”

马大娘骂完又忍不住哭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好福没跟着享几天,却要被如此糟践,简直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