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微微阖上了眸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她的头发,直等赵洛锦安静地睡着,才起身点上了灯。

灯光下,那张白嫩的脸上细微的划痕清晰入目,还带着些微凝固的血渍,若是再深上半分,只怕要开出一道狰狞的伤疤。

裴宴面无表情地端来了水,用沾湿的帕子替她净了脸,虽是皱着眉头,可落在伤口处的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

察觉身旁的动静,赵洛锦朦朦胧胧地眯了下眼,只看到裴宴模糊的轮廓。

她下意识朝他靠近了些,挨着他的身体,便又睡着了。

裴宴绷紧的唇线无奈地弯了一下,便认命地给她上起了药。

能怎么办?

总不能把人揪起来揍一顿吧?

指腹轻轻将药推开,一直到那细长的伤口被抹匀,裴宴才收回了手。

他静静看了她恬然的睡颜好一会儿,才起身熄了屋子里的灯往外走。

……

漆黑的窄巷里,纪星竹竭力倒在地上,他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肩膀上被扎穿的那个血窟窿犹为触目惊心,还在往外溢着血。

然而纪星竹就跟感觉不到痛似的,只靠着墙,粗略地扯了块布进行包扎。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多出了几分阴柔的感觉。

想到方才的败北,他脸色很不好看。

上次可以说是大意,但这次他没有丝毫留手,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把对方给杀死。

这纯粹就是他自己实力不济了。

这样都能败,他还有何颜面回去见郡主。

他辜负了她寄予的厚望,这次,她一定对他失望了吧?

纪星竹咳出了一口血,而后颤着指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铃铛,原本有些涣散的眸子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光亮。

沾着血的指尖微微收拢,将系着红绳的小铃铛握在掌心,像是握着易碎的珍宝。

无论如何,败了就是败了,没有完成任务,便是他的罪过。

他的命是郡主的,要杀要剐,皆由她处置。

纪星竹踉跄着站了起来,用剑撑着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跌倒的身体,蹒跚地朝郡主府走去。

他才离开没多久,一道身影从墙上翩然落下,正好站在了他刚刚停留的那个地方。

空气中还弥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来人垂首看了眼地面上将将凝固的血液,当下毫不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另一边,纪星竹已经走到了郡主府外,他拖着身体靠着外墙,俨然是一副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模样。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给院里的巡值的护卫发出迅信,还不待卸下心神,便见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影子。

由远及近。

距离他三丈远的时候便停住脚步不动了。

纪星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出来他身材颀长,以及那连黑暗都阻隔不了的寒凉杀意。

“谁!”

他松懈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起来,目露戒备。

“杀你之人。”

来人语气淡淡,没等纪星竹有所反应,手中的刀就已经疾飞了出去,带着势不可挡的凛冽寒意,径直朝他胸口刺穿过来。

纪星竹拖着一身重伤,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利器朝他飞来,伴随着噗嗤一声,瞬间没入了他的心脏。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处,似乎想要看清楚杀他的人究竟是谁,然而来人连面都没有露,只一下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就在这时,墙头跳下来几个人,是方才听到纪星竹弄出来的声响出来查看的护卫。

他们将往下倒的纪星竹扶住,借着火把看到他胸口那骇人的致命一击时,脸色骤变。

“纪侍卫!”

他们连人都顾不上追了,手忙脚乱把昏迷过去的纪星竹给抬了进去。

第二日一早。

郡主府遭袭跟郡主贴身侍卫重伤垂危的消息一并传了出来,转瞬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引得众人哗然。

“我昨天晚上还说哪家起火了,原来是郡主府啊,这皇天脚下的,究竟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烧郡主府?”

“这何止是烧了郡主府,你是没看到,连郡主都被下毒了呢,今早一早就有宫里的太医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中毒?不是吧?我听说那贼人在郡主**放了毒虫,被毒虫给咬的,皮都给咬烂了,还嚎了大半宿。”

“这话可不兴说的,郡主的闺阁哪是贼人能随便进的,要是坏了郡主的清白,可是要掉脑袋的。”

众人纷纷噤声。

赵洛锦边吃着早点,边听着堂中的私语,为了得到这一手消息,她可是一早就起来在一楼占了个最佳的位置。

知道赵如珠一整晚没个安生,赵洛锦就感觉这一整天的好心情有了。

她咬了口小笼包,想到昨天晚上临睡前没告诉裴宴的事情,偷偷瞟了他一眼。

“你就不问点什么吗?”

伤口都帮上过药了,他居然能忍住不问?

裴宴抬头,给她擦了擦嘴边沾的酱汁,“比如?”

“比如我昨天晚上跑哪里去了。”

她眨了下眼,笑得乖甜:“我没有打算瞒着你私自行动的,我打算跟你一起去,可是你去捉小老鼠了,这不能怪我。”

“嗯,没怪你。”

毕竟伤了她的,他已经亲自动手处决了,只不过纪星竹命大,没死。

裴宴皱了皱眉,他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昨天晚上的刀是直冲着纪星竹心口子扎过去的,并没有偏。

也只有可能是他的心脏异于常人长偏了。

不过,他有再次出手的机会,纪星竹却没有第二条命。

敛去眸中的情绪,裴宴专心地给赵洛锦晾起了小米粥。

赵洛锦凑到他耳边:“我昨天晚上去赵如珠府上了,她府里发生的事,都是我干的!”

她说得小声,只有裴宴能听得到,杏眼亮晶晶的,得意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干了坏事还在寻求表扬的猫。

“还有她那个小走狗,也是我打的,只不过我只是把他打成了重伤,怎么就性命垂危了呢?”

这也太不经打了些。

她还想下次再给他打一顿呢!

对于想要自己命的人,赵洛锦同样想要对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