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锦看着赵老太,微凉的目光从她滚动的喉管划过,瞧着她因过度惊恐吓得连连后退的模样,嗤笑一声。
“你使劲往我娘身上泼脏水,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呢!赵富贵昨天昨上三更半夜入室行窃,被发现还想毒杀我们一家几口,他别想活!”
要比狠,没人能比赵洛锦更狠,她不需要知道赵老太口中当年的烂事是什么,赵老太敢坏她娘的名声,她就敢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以德报怨的事,她不做。
赵富贵被砍了一根手指头,此刻正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崩溃地鬼哭狼嚎,哪里能听清赵洛锦说了什么。
然而就算他站出来辩驳,从他升起歹念踏入小院那一刻起,解释权就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杨烈在镇上这许多年,非寻常时期不敢轻易跟宋云英一家有接触,怕的就是给他们带来祸患。
谁能想到,赵山离开后,这一家子孤儿寡母过的竟是这样的生活,路上听赵砚川干巴巴地说远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更让他痛心。
他沉甸甸的目光从姐弟三人身上扫过,兄弟俩正防备地看着这些名义上的亲人。
而本该被放在手心上宠的小姑娘,此刻却满眼冷漠,手里握着染血的刀。
终究是他没有把她护好。
杨烈压下心中强烈的沉痛与愧意,两步上前将这三个孩子拢到自己身后,摸头拍了拍。
“让杨叔叔来,小姑娘手上可不适合沾上鲜血。”
赵洛锦本还绷着脸,觉得这些个跳梁小丑只配跪服,猝不及防被摸头杀,难得懵了一下。
她木楞楞地被拨到高大伟岸的身形后,与赵砚川和赵钰面面相觑。
姐弟三人此刻像极了被霸气老母鸡护在身后的小鸡崽,不免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我与赵山义结为兄弟,不巧手上正好有一封他离开时留下的书信。”
杨烈冷眼看着赵老太,指使一人当众将那封书信给念出来。
那人当下展开书信,徐徐念着:“吾本赵家二子赵山,然自幼知母偏爱于兄,念及父之遗言,纵知其对吾不喜,亦不敢有所埋怨,此后事事恭亲,敬兄长,盼家和,尽心尽力,却也知母亲与兄长之习性,非和善之人也。”
赵洛锦听着这一句非和善之人也,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她看了一眼赵老太,果然,脸黑得堪比锅底。
虽说子不言母过,可从信上来看,赵爹并非愚孝之人,为了妻子儿女也能豁得出去。
这样的人,不像是个会抛妻弃子的,赵爹五年未归,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因由。
赵洛锦收回目光,继续听着。
“……倘有朝一日,因家长里短多生龃龉,吾妻受其挟制,吾儿不得善待,妻儿之意即吾之意,万事皆由妻儿定夺。”
“但念家庭和乐,此信不会有示人之日。”
信一念完,在场之人脸色各异,被儿子亲自打脸的赵老太一口老血梗在心头,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可真真是她的好儿子!如此防贼般防她!
“要是你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大可以请村长来断断这究竟是不是赵山留下来的笔迹。”
赵老太气得头昏脑胀,张口还没说些什么呢,杨烈就已经将她的心思给看透了。
赵山幼时聪慧,念书很有天份,比赵石这个长子还得赵老爷子的看重。
在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赵家对于读书一道有着非比寻常人的执着。
然老爷子苦读至知命之年,也仍旧是个童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他是没机会了,所以把一腔希望寄托在赵山身上,省吃俭用也要供赵山读书。
若是赵老爷子不那么早离世,赵山前途本该一片大好,然而赵老爷子离世还不足一个月,赵老太便以家中贫瘠,读书耗钱为由昧下那笔供赵山读书的银钱,断送了赵山的读书路。
不仅如此,还在官府发布檄文征兵时,怂恿赵石躲起来,将当时还差三个月才满征兵年龄的赵山推了出去。
有时候赵洛锦甚至怀疑,她爹究竟是不是赵老太亲生的,要不然哪能偏心至此。
看到赵老太憋屈的脸色,赵洛锦畅快得很,对于赵爹这一手防患于未然的举措,只差拍手叫好了。
“村长爷爷是见过爹的笔迹的,相信他很乐意代劳。”
赵洛锦不可能让赵老太有反击的余地,当下叫了赵钰去请村长。
赵正德一见到赵钰,便晓得赵老太又作妖了,匆忙赶了过来。
知道赵老太怂恿赵富贵三更半夜去偷钱,赵正德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狡兔三窟,兔子尚且都知道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她倒好,生怕没把人给得罪死。
待老了行动不便,赵石又指望不上的时候,希望她不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赵正德摇头暗叹一声,这才将书信拿过来。
“确实是赵山的笔迹,当年他离开淮阳村时,也曾同我知会过一声。”
有了村长的盖章,这回哪怕赵老太再怎么想抵赖,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杨烈谢过村长,朝赵老太道:“还请你带着你大儿子一家离开这座宅子,弟媳既然已经跟你断绝了关系,我那义弟自然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赵老太怎么肯,她早就把这老宅当成私有物了,住了这么多年,岂是说让就能让的。
让出这大宅子,难道要他们一家几口重新回去挤那窄小破旧,既不遮风也不挡雨的老屋不成?
赵老太沉着脸没说话,打定了主意跟他们耗到底。
“别妄想跟我耍心眼,没用,一柱香的时间,趁早滚蛋,否则……”
杨烈大马金刀地站着,眉眼一厉,健壮有力的胳膊一抡,锄头脱手扔出,带着破空声朝赵老太飞去,杀气腾腾。
他声音沉肃,字里行间都带着凶横:“我不介意替义弟清理一下门户,让你们见见血!”
赵老太瞪直了眼,瞳孔骤缩,被吓得肝胆欲裂,两腿定在原地,连跑都忘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柄锄头飞过来,紧擦着她的腿落下,嗡的一声牢牢钉在地上,余留在外的木头锄柄还止不住地颤动。
稍稍偏移那么寸许,赵老太不死也残,逃过一劫的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一股褐色从裆部渗出,尿骚味溢散。